白天的z市,是一片笼罩在灰色雾霾中的钢筋混凝土丛林,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遮蔽了阳光,行色匆匆的路人被城市的阴影压抑得喘不过气。
而夜晚的z市却在各色霓虹和探照灯的交相辉映之下,幻化为一座流光溢彩的梦幻之城,多少人被它的奢华和瑰丽所迷惑,在流连中渐渐忘却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长长的欧式回廊尽头,两扇巴洛克风格的对开雕花木门紧闭着,却无法阻挡由型管弦乐队现场演奏的《蓝色多瑙河》顺着门缝流淌而出。在这两扇厚重的木门后面,是一场集中了整个z市乃至半个h省精英阶层的盛大酒会,那些西服革履、手里优雅地端着红酒的男士,和那些长裙曳地,珠光宝气的女士,若非商业领域的佼佼者,便是身居高位的掌权人,在那盏高悬于穹大厅端的九层水晶流苏吊灯的照耀下,觥筹交错之间,或阔论天下大势,或笑谈时尚潮流,更有些气质不凡的俊男美女,早已牵手进入大厅中间的舞池,伴着音乐翩翩起舞。
“吱————”门被推开了,一位青年男子向身后头致意后快步走出,随着背后大门的关闭,他靠门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
这是一位相貌颇为俊朗的青年男子,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材高大健硕倒像是一位球场上令对手胆寒的篮下霸主,剪得略长的板寸头,头发根根朝天而立仿佛怒发冲冠,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一般硬朗,剑眉斜插入鬓,一双虎目神色冷峻,鼻梁英挺,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青年解开衣扣,脱下了身上紧绷绷的黑色西服搭在臂弯,从衬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烟盒打开,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又从裤兜里掏出zippo打火机轻轻一甩掀起了盖子,咔咔按了几下着香烟使劲儿猛抽了几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沿着铺了红毯的长廊向着前方的出口快速走去,边走,边用手扯掉脖子上的领带,随手把这阻碍呼吸的花布条揉成一团胡乱塞进了裤兜里。
走出长廊站在外面的台阶上,青年冷冷地扫了一眼下面的空地上所停放的各种型号的豪车,这么庞大、夸张的阵容,如果再增加些专业的照明设备和车模,立刻就能变成一场世界级名车的展览会,好几组牵着狗的安保人员在外围不停巡视,生怕这些价值不菲的富贵机器发生什么意外损伤。
青年伸手从西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把带着锈迹的老式车钥匙,刚想迈步走下台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一位身着白色吊带长裙的年轻女子,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一手拎着巧的手包,正身姿摇曳地从后面赶上来。
“夏先生……”那女子喊道:“请等一下……”
青年的眉头微皱了皱,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女子一路跑着过来,将将跑到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女子忽然脚下一崴身体失去了重心,整个人都扑在了青年的怀里,一股香奈儿coco姐的味道直冲鼻腔。
“哎呀,真对不起啊夏先生……”女子慌乱中连忙抓着青年臂膀稳住身形,手握处,隔着薄薄地衬衣能清楚地感受到青年手臂和肩膀上结实的肌肉。
“不用客气。”青年淡淡地,同时扶着女子的肩膀帮她站直了,立刻缩回手臂退后半步。“你穿着高跟鞋还是不要乱跑的好……”他随口道,语气既不像是关心,也不像是斥责。
女子乖巧地连连头,红晕的脸颊仿佛仍旧惊魂未定,眼波流转的眼神中却似有一丝迷离。
“你的脚没事儿吧?”青年问道,神色却显得并不甚关心,似乎纯粹出于礼貌才有此一问。
“脚还好啦,刚才那一下幸好被你扶住,所以扭得不算太严重,可是我的鞋跟好像坏掉了……”女子一脸苦恼地提起长裙的下摆,把自己脚上断了根的高跟鞋亮给青年看。
青年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秒钟,抬眼望着女子道:“要不这样吧,我开车送你回家如何?”
女子听了眼中显出喜色,却又脸颊微红低下头迟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夏先生呢……”
“你在这儿稍等我一下……”青年却不跟她一起再纠结什么,捏着手里的车钥匙转身下了台阶,走进那一大群级豪车之中。片刻功夫,一辆汽车亮起前大灯,引擎沉地咆哮起来,一听就像是一台改装过排气尾段的超级跑车。
转眼间那辆车便开到了台阶之下,青年下车走上台阶,非常绅士地主动把手伸给那位女子。女子欲拒还迎地握住青年的手,跛着脚一路跳下了台阶,直到近在咫尺时她才赫然发现,原来青年开过来这辆车根本不是什么超级跑车,而是一辆老掉牙的bj00老式吉普车,车身上的油漆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陈旧斑驳,看起来倒像是刚从废品回收站里拉出来的报废车辆一样。
望着女子目瞪口呆的表情,青年嘴角一勾,露出一副得意的坏笑。
…………………………………………………………………………………………………………………………………………………………………………………………………………
z市三环高架路,是z市城区与郊外的分界线,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钟,畅通无阻的双向八车道上,交通高峰期水泄不通的车流早已销声匿迹,许久才有几辆轿车偶然经过。
如果不是店门口密密麻麻停放着十多辆崭新的重型机车,“鹏鹏汽摩改装维修店”的门脸放在南三环上这一排十余家汽车4s店中间完全不起眼。只是此时已至深夜,却唯有这家店还亮着灯光,一阵阵疯狂暴戾的美式重金属摇滚音乐,从紧闭的钢化玻璃大门门缝间泄露出来。
一辆破旧的bj00从三环路上开过来,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这辆老掉牙的吉普车像一头野猪一样横冲直撞地跃上了二十多厘米高的马路牙子,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维修改装店的门外。车门开处,身形高大矫健的青年钻出驾驶室,把黑色西服外套往肩上一甩,吹着口哨走向维修改装店的大门。
维修改装店的一楼左侧是零配件和机车周边用品专柜,右侧是维修改装车间,此时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勉强亮着,那嘈杂喧嚣的重金属摇滚乐显然是从通往二楼的楼梯间传出来的。
青年推门进店,门口的红外线感应器立刻发出“欢迎光临”的提示音,然而楼上似乎把音乐声开得太大了,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
青年耸耸肩,上了楼梯直奔二楼,当他两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时,原本围着茶几边喝啤酒边聊天的一群青年纷纷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虎子哥,你不是今晚不过来了吗?”其中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年连忙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另一个年纪比在场所有人都大了不少的汉子从地上拎起一瓶啤酒,抬手朝青年丢了过去,啤酒瓶在空中旋转着,被青年的大手凌空一把抓住,拒绝了一旁递过来的开瓶器,直接用牙啃开了瓶盖,一仰脖子对着酒瓶猛灌几口,灌完用手掌一抹嘴角的酒沫子,非常爽快地喘了一口气。
“老姐非逼着我去参加一个什么商务酒会,把我打扮得跟个新郎倌儿似的,跑到到那儿跟各界精英人士瞎唠嗑,满大厅的人一个个面带笑容心怀鬼胎,真他喵的无聊至极,幸好我瞅了个机会偷偷溜出来,不然的话非得给我憋屈死了……”虎子放下酒瓶一个劲儿的吐槽。
“你子就是一匹野马,天天漫山遍野的乱窜自由惯了,当然受不了那种正式场合了。”汉子举起马克杯跟虎子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两人又各自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过话回来,你岁数也不了,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瞎混下去吧,你爹娘还指望你将来继承家业呢,你现在这样子,他们能放心吗?”
虎子听了有烦恼地抓了抓头皮:“哎我鹏哥,怎么你也跟我姐一样数落我啊!我这不是已经被我姐抓到公司上班了吗?我这匹野马早就上套了,这一个多月都忙着驾辕拉磨呢,你没见我最近都很少来这儿了……”
汉子拍手笑道:“这就对了!看来还是你老姐有办法能降住你,过去我跟楠劝了你多少次都不管用……”
汉子不经意间提到“楠”这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听了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虎子望着给他让座的那个青年,问道:“云,你哪儿有消息吗?”
云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专门托朋友去查过寨街头安装的监控录像,楠哥住的那座楼两边的出口刚好都不在监控范围内,没找到有价值的信息……不过你放心,我给系统内的熟人都打过招呼了,一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大伙听了云的话都不禁有儿失望,虎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里的酒瓶伸过去跟他的杯子碰了碰,仰头又是一大口就灌了下去。
酒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鹏鹏打开电脑,从硬盘里调出他刚刚下载的英国曼岛tt赛的精选视频,最高时速超过0公里的精彩比赛渐渐吸引了在场青年们的注意力,鹏鹏转回身挨着虎子座下,端起马克杯猛灌了两口。
“那子不会有事儿的,我有这种感觉。”他压低了声音声对虎子:“我前几天还跑到关帝庙去求签了,人家解签的跟我楠这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虎子淡淡一笑,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只是端着酒瓶默默地喝酒,直到满满一瓶啤酒被他喝得底儿朝天,把酒瓶“咣”的往茶几上一放,自言自语的道:“当年他没有放弃我这个兄弟,现在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他,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活要见人……”后面的半句却无论如何也不出口了。
这时候,虎子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靠,肯定是我老姐发现我溜号了……”他有些扫兴的掏出手机起身往后面的阳台上走,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喂……”
“喂,虎子吗?你现在在哪儿呢?”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陌生少女的声音,她的声线是那么纤细而纯净,如同在静夜中轻轻拨动一根绷紧的琴弦。
“你谁呀?”虎子一听不是熟悉的人,态度立刻变得有儿不耐烦。
那少女顿时沉默了,虎子等了她几秒钟,皱了皱眉:“不话挂了啊!”
“等一下先别挂!”少女一听就着急了:“我找你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