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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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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智元年,天下有名之除妖师奉圣昭聚于平城京,兴举国之力誓肃清天下之妖。
妖魔鬼怪自不甘引颈受戮,血洗数座城池以予疯狂报复,一时纵横千里之间,掀起血雨腥风。
时有大妖怪风见幽香,翻手为云覆手雨,为祸苍生致使民怨沸腾。各方有识正义之士所谋数次围剿,虽未曾得手,却也致使其辗转数地而不得安宁。
……
……
傍晚时分,坍塌茅舍与路边枯骨遍地的废弃村庄中,却有座大屋点起了灯火。
破旧不堪的屋舍原为旅店,因妖怪袭击了村子而久无人经营,早已破旧不堪。摇曳烛火之下,有十二三人聚于其间,也不管桌椅的积灰,或站或座,各自占据一方之地。
手持引罄的光头和尚兀自开口打破沉默:“风见幽香,将临此地。”
闻言,诸人便将各自手中的法器紧了紧。
舍下之人,有来自飞鸟平城之阴阳师名氏族,有乡野间的无名除妖和尚,皆是曾与妖怪拼杀数年的血勇之人,但此刻却无一不感到喉头干。
坐在屋内正中一桌的年轻人此前一直低头看着桌上的草制地图,忽的阴森森地开口道:“武藏、甲斐、尾张、伊贺而至此地,相信在座诸位也看出来了……”
抬起头,环视四周,说着:“此妖半年来辗转各地,看似被我等所逼迫,相信大家都看得出来……其另有目的。”
没有人说话。
顺着这条线连下去,大妖怪一路横跨半个日本,其终点恐怕正是在去年陛下定都之地——平城京。
在天智天皇下达肃妖令半年之久的今日,这个大妖怪出现在此的目的不难猜测。
风见幽香意欲「弑君」——便是众人做出的最坏打算。
所以今时今日,各方本不熟识之人汇集在此,不单是为了给天下除害,更是为了盛世的和平。
靠窗坐着、凝视着窗外暮色的女子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沉吟一刻,终于开口说道:“诸君,听我一言……”
话刚出口即被打断。
男子的目光落在了这位衣着红白的女子身上:“巫女小姐,此刻切莫再作妇人之见。”
和尚也沉声说道:“贫僧也劝巫女大人一句,正如雾雨君所言,不能当机立断,便趁早抽身也好,若不然……无非凭添一尸体罢了。”
来历不明的巫女与其余众人是在汇合时方才认识的,相互间并没有细致的介绍。而早在那时巫女的意见便被当即否决,而此刻,不死心的她旧事重提。
“为何非要兵刃相向?我相信风见幽香并非不可理喻之妖怪,如若……”
“如若怎样?!”和尚兀地怒喝一声打断,“若能讲和,小僧恩师之仇该如何相报?雾雨君、平田君家中氏族之仇,便也可以放下了么?此妖怪杀人无算,为得一时安宁,便可放虎归山了么?”
刚刚开口的、被唤作雾雨君的青年则“舍下皆是与此妖怪有深仇之人,巫女小姐感大义前来相助,我等感恩戴德,但若再作此般蛊惑之言,便趁早离去吧。”
闻言,女子不再开口。
戊时三刻,身着和服、手中提着一柄细剑的绿女子,推开了破旧木门。
“啊啦啊啦,终于看到活人了,”从数里荒无人烟之地行来的大妖怪,看着屋内如临大敌的一众人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果然,是来迎接我的……没猜错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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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得失之忧,天下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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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塌了。
其下掩埋了七具尸体残肢,而其余几人,皆负伤逃遁。
风见幽香抬手,看了看自己被利刃划破的袖口和衣襟,皱起了眉。
这身和服是有点中意的,真是可惜了。
随即,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便转过身去,与这巫女衣装打扮的女子四目相对。
然后噗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
“很好笑吗?”
“只是觉得,”缓了缓,大妖怪的语气恢复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学起人类、穿起这种衣服了?”
“不,只是方便行事而已,以巫女身份的话。”
夜色如墨,圆月渐明。
与这冷酷的大妖怪风见幽香侃侃而谈的白巫女,身体生了些许变化。
头上两侧,长出了两支细小的牙角。
“虽然之前你就经常与人类为伍,但那时倒不觉得什么,但……”绿的大妖怪露出了阴沉的笑容,“如今你出现在此,又与这些人为伍,是要与我为敌吗……上白泽慧音。”
名为慧音的女子不理会这妖怪半真半假的威胁,开口道:“幽香,告诉我,你是真的要那么做吗?”
“嗯……哦,怪不得呢,最近阻截我的人类忽然多了起来,”风见幽香微笑着,“原来被现了啊。”
却丝毫看不到惊讶的神色,似乎早已料到。
上白泽慧音却笑不出来。
“你不能杀掉天皇。”
“那么在意?……他是你姘头?”
“风见幽香!”身为白泽兽、因为被满月映照而兽人化的人形妖怪——上白泽慧音,有些恼火地低沉着声音道,“天皇的死活与我无关……但你的作为,会让世间再度陷入纷争。”
“哦,那不正好吗,”风见幽香仍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人类因利益而厮杀,不就无法腾出手对付妖怪了吗?”
皓月高悬,为这一片漆黑的村庄间洒下些许光辉。
破败的村庄里站立着两位身形姣好的美丽人形妖怪,相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在月华下茕茕而立。
大约是感受到了此间的某种气场,平日晚间会来村子里觅食的孤狼野兽,只在数里外便扭头离开了。
上白泽慧音闻言,不禁叹气。
“幽香,之前生的事我也很抱歉,但是那些惹事的除妖师已经被你……”
“哦?你知道?”一瞬间风见幽香变得冰冷无比,“那么,站在人类立场的白泽兽,告诉我,假如人类被匕划伤了,他们是会把匕折断来当做报复,还是会去找拿匕的人?”
“幽香……”白泽兽的声音悠悠传来,“我知道你很讨厌人类,但他们之间其实有很多是不错的家伙……”
“好吧好吧,看来你要白费口舌了,”风见幽香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非要杀掉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类,但作为一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选项,我对后续的展挺期待的。”
“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这种后续展就是你想要的么?”
“对妖怪来说,听起来不错呢,不是吗?”
“如果你想看到有趣的展,或许还有其他选择,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哦?不妨说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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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无英雄,神剑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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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尺镜、八尺琼勾玉和草薙剑,作为历任天皇登基时所承接的三神器,其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作用。但其中的草薙剑,论其功用,可谓是三者间最重要也最神奇的一项。”
“从古延续至今,民间已少有人知道——此剑非人间凡铁所锻,其具灵性、可识明君。”
“贤明旧主若薨,此剑会鸣泣数月,剑刃泛红光;若新明主接引,以手抚此剑,鸣泣方止,红光内敛、化为白光,每易明主,皆会有此变化。”
“然四十年前,皇极天皇即位时手持此剑,剑刃却无任何光华回应,天皇愠怒,将此剑奉与热田神社不再理会。”
“数年后,此剑被一僧人自神社间偷走,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如今天皇陛下所持的天丛云剑,乃是以此剑为模型重新打造之兵刃,不再具有此剑之灵性。”
上白泽慧音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而其面对的风见幽香,则边听边端详着手中着微微白光的利刃。
“当初捡到的时候只当是一把不错的兵刃才留下的……现在听起来,还真有点来头,”风见幽香笑的挺开心,“按你所说,现在这剑出白光,是说我被当做人类的明君了?”
“不是的。”
上白泽慧音摇头,踱步来到了大妖怪的身前。
剑刃的白光映照着两位女子的面庞间,白泽兽向风见幽香伸出手。
绿的大妖怪歪了歪头,便将剑柄递过。
慧音接过宝剑,后退一步,将其插入泥土间。
剑刃的光华只是稍作黯淡,随即又重新明亮起来。
“关于此剑的特性,我是知道一些的,”看着无人持有却仍兀自着光华的神剑,上白泽慧音终于肯定了心中的某种想法,情绪略微振奋起来,“现在的情况,只有唯一的可能——世间出现了真正的千年一见、可为万世开太平的明君。”
虽然是活过了无数岁月的大妖怪,但平日里对自己不管兴趣的东西是从来不关心的。眼下见对方说出这样的话,风见幽香也无从反驳。
但说到底,这与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你是想说,有「明君」资质的小孩子在某户人家里诞生了?”
“不,并非如此,”上白泽慧音摇头,“仅是「有资质」却尚未达到,这样的人是无法获得草薙剑的认可的;想要被承认,其自身必须就是明君。”
风见幽香疑惑:“这种要求是不是高了点?”
“的确如此,没有人生下来就是明君,但也正因如此,千百年间此剑也未作出过这等光华。”
“你是想说……现在有了?”
“这是唯一的解释,”上白泽慧音严肃道,“进可为开国雄主、退可为盛世贤君之人,如今就在奈良盆地的某处。”
“哦,说得好,真是精彩的推理,”风见幽香以拳击掌喝彩,随即面色揶揄起来,说道,“然而那又怎样?与我又有何关系?”
“这正是我数月间一直寻找你的目的,”白泽兽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恕我厚颜,此剑能否……转赠于我?”
“还真是薄情的妖怪呢,”风见幽香抱臂,“百年未见,一见面就找我讨要东西。”
“……抱歉,但这把剑……”
“我很好奇,身为白泽兽的你拿着这把剑,打算做些什么?”
“姑且有一些打算……”
“比如?”
“打算先寻找下失踪半年之久的大海人皇子,他或许是最可能的存在。”
“哦……在野的皇室权贵吗?”
“算是吧,”慧音点了点头,“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未知之人太过困难,只有先将目光放在皇室系族中。”
“嘛,你也知道找人很难……”
“所以我打算去平城京开设寺院教习诗书,以此广纳天下栋梁之才。”
“啧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见幽香笑着,“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在人类聚居的城市里隐藏住妖怪的身份?”
“白泽被人类当做瑞兽,即使被那些贵族识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显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上白泽慧音并不迟疑,“至于所面临的危险……肯定是有的,但在所图之回报面前……是值得的。”
传说中的白泽兽,通万物之情、隐于世间,除非有圣人治理天下,才会奉书而至。
所以,即使妖怪的身份被识破,慧音相信自己也有着周旋的余地。
“没救了啊,没救了,”风见幽香叹气摇头,“希望你还能记得自己是个妖怪的事实。”
“我很清楚。”
“那你应该了然,如果真有你所谓的贤明君主出现,那种「可为万世开太平」之人,真的会放任妖怪与人类共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绿的大妖怪冷笑着,“别忘了人类的格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却相信,人类与妖怪能够和平共处的世界,是一定可以存在的!”
“所以你,将起寄托在所谓明君身上?”
“没错。”
“这便是你所说的有趣的事?”
“正是。”
良久的沉默,唯有两人眼前、插在泥土间的剑刃散着忽明忽暗的光华。
终于,风见幽香笑了起来。
“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但姑且看看你怎么行事吧。”
右手伸出、做出「请便」的动作。
示意这把剑现在归上白泽慧音所有了。
“多谢。”白泽兽点头致谢。
走上前,将草薙剑拔起。
“话虽如此,但你寻找明主与我所要做的事并不冲突吧?”
不如说,弑君之举所造成的乱世,甚至会帮到白泽兽的忙。
“不,希望你能理解,我所求之事,并非是人类的明主,而是盛世之天下,”上白泽慧音严肃道,“虽有言不破不立,然则乱世之间、百姓受苦,与我所求背道而驰,故此为舍本逐末之下策。”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就给你些时间吧,”风见幽香不打算再浪费唇舌,转过身去,“但如果看不到好戏,到时候我可是要找麻烦的哦。”
“多谢了。”
背对着上白泽慧音,风见幽香挥了挥手,踱步离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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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争之世,桃源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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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大兄皇子即位至天智四年,飞鸟迁都至平城而设为京都。
朝廷设“造平城京司”,有长官二名、次官三名、三四等官合计十六名,大抵类似于后世的警局。
都内颁“关市令”,凡出售者,不得行滥;属横刀、枪、鞍、漆器等均需刻造者之名,并有数道法令以鼓励商贸,平城京一时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颇有盛世之景。
盛况之下,朝廷也有些推陈出新之举,时有“蓄钱叙位令”,诏曰:
夫钱之为用,所以通贸易,易有无也。当今百姓,尚迷习俗为解其理。仅虽买卖,犹为蓄钱者。随其多少,节级授位。
白话来讲,无非是将“卖官鬻爵”法律化了而已。若钱财积累到一定量,即可换取官位。虽然以此而来的官位与名门世家相比依然是天壤之别,却也足以让平头百姓为积累钱财而奔波劳碌、为卖官鬻爵而趋之若鹜了。
当然,所谓盛况,也只仅限一城一家罢了。远在距平城京十里之遥的穷乡僻壤,靠山而居的一座小村庄中依然过着贫苦却与世无争的生活。
……
……
春季里的竹笋非常好吃,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所以通常伐竹翁在此期间是不伐竹,只扒笋的。
只是近日以来,村里面跑去山上伐竹的不再是那个白苍苍的伐竹翁,而换成了一个年轻人了。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村子里有着不同的说法。
有的认为是老翁的亲戚,有的则认为是落难至此被伐竹翁救下的贵族子弟,但最后眼见那孩子开始帮年事已高的伐竹翁上山采损,便多半将他当成了村里的自己人。
老人们亲切的称呼他为“竹取小子”,而小孩们则多半参考了之前对伐竹老头的称呼,不管当事人的看法而昵称其为“竹取翁”。至于对方不满地回应“哪里有年纪二十岁的竹取翁啊”,郁闷的表情却反被小孩子们当做乐趣,称呼也叫的更频繁了起来。
年老的竹取翁并未与村民们聚居在一处,而是在相隔百米之外的山坡旁单独建了座木屋。
春季的中午十分,新来的年轻人坐在木屋的玄关上,从一旁的竹篓中挑拣着山中采回来的竹笋。
成色上好的能卖个好价钱,最差的则留下来自己吃。这是旁边老人的经验之谈。
只是,此刻年轻人的面色有些不爽,因为一旁的老头子已经在他耳旁聒噪了一上午了。
“……是老朽最后的托付了……”须皆白、躺在竹椅上的老者——赞岐造麻吕握着扇子悠哉地晃着,一边却好似泪眼婆娑、颤颤巍巍地说着话。
看起来毫无诚意。
“没记错的话,”扒拉着竹篓里的笋子、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昨天、还有前天,老伯你都是这么说……”
“咳咳、老朽年事已高,自视已无几日活头,心中忧虑,小子你又迟迟不肯答应,故而……”
“老伯你哪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词,你不是一辈子都是编竹子谋生的么,”一边抱怨着,年轻人一边把背上的竹篓放到地上,“再者我虽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啊……”
年轻人的名字叫做莫茗,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说,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即使问他来自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本应该来自一个文明更加先进的世界,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近百年光阴——在另一个好似欧洲近代的时期,在另一个世界中的辛苦打拼。
他完全不理解。
并非仅限于他的经历……更纠结于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难道……自己其实是渴望权利到那种如饥似渴程度的人吗?自己难道不应该是更加向往自由和无拘束的生活才对吗?
那么多年来打拼出的天下和权力,所受的苦是如今想来完全无法承受的。他无法相信自己是会为了肮脏的政治而做到那种地步的人。
连日来,对此的疑惑让他不断地怀疑其自己的本性,对于本我和自我的质疑,让这个年轻人到现在也没打起精神。
相比于那个,自身现在所处的境地所带来的困惑反而稍微不那么明显了。
记忆的最后,是死在了一座宅邸的椅子上,最后却来到了这里……据说是有着鬼怪神仙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难道是所谓里的「重生」吗?
但沮丧的心情影响了对于“重生”的振奋,让他丝毫兴奋不起来。
近日来帮着这个在山野间捡回自己的竹取老人干一些活计,倒也总算慢慢地清醒了一些。
这老伯在知道莫茗可以读书识字后,便固执地认为他是贵族出身,固执地向他请托着一个条件——希望自己能带村里的孩子去平城京念书。
现在想想,自己眼下并无他事,即使为了熟悉这个世界也好,带着一帮孩子去念书或许并不冲突。
只是,
有些不明白这老头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孩子们念书。
与遥远的东方不同,在这里读书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相比读书,村里的孩子更愿意成为一个能以一敌十的出色武士。
耳边,聒噪的老伯继续开口了。
“要问老夫为何出口成章,告诉小子你,老夫名为赞岐造麻吕,想必你便明白了吧?”
“先,我只是说你文绉绉,没有丝毫夸你的意思,别说什么出口成章,”莫茗叹息,“再者,我什么也没明白,记得和你说过我不是本地人吧?”
“咳咳,好吧,”竹取老头尴尬地咳嗽了声,“老夫的家族为赞岐氏,虽说现今已经没落,但百年前原也算是京都里排的上号的贵族大人……”
“嗯……”莫茗心不在焉地应着,随即便也明白了这个竹取老头诸般作为的原因。
身为贵族后裔,大概自视是与这些平民百姓有些不同的吧。
虽然同样沦落至荒野村庄间伐竹为生,但并未选择与村民们比邻而居,反是在山坡间单独盖起一座茅屋,或许正是出于某种没落贵族的矜持而觉得自己与他人有某种不同吧。
但即使如此,半生多的来往让他与村里人们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
而最后的遗愿,竟是希望村里的孩子们能去读书……大概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了吧。
“所以你便答应了吗?你若不答应老夫死不瞑目……”
“好好好……不就是带孩子们去读书么,”莫茗叹气,“提前说好,也不是所有村民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城里读书的,而且那些顽童会不会安心学习也得两说,我只尽一份力……”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造麻吕老头欣慰地连连点头,“这些孩子们若能出一两个栋梁之才,村子便不会再这么苦了,如此,老夫也不枉了……”
莫茗想说你想多了,但终于缄口不言。老伯要怎么想便由他吧,也不是非要辩出个分明的事情。其为村子里的一片拳拳之心,总归是值得赞许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年轻人逼迫太紧,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竹取老头恬笑着转移话题:“老夫一生膝下无子,若莫茗阁下你……”
“休想。”
虽然不愿意承认,更想把记忆中那段经历当做一场梦来忘掉,但那毕竟太过真实了,让莫茗不得不正视其存在。
以此,莫茗便不再是表面看起来的二十岁年纪,而是一百多岁的老者了。
也正是如此,莫茗才不会对面前的老者毕恭毕敬,而是像老友般交谈着。
被打断的竹取翁尴尬一笑:“不是老朽与少年人要攀亲戚,只是想说,老头子死后这间房子也无人居住,若不嫌弃,你便拿来当个落脚地方也好。”
“如此,多谢了……”
“莫要客气,”眼见年轻人答应了请托,竹取翁心情十分愉快,“过不了几日樱花便开了,村子前头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樱花……”
“中午饭吃笋子炒蛋吧?”莫茗仍在消沉之中,并没有和一个老头子谈论樱花的闲情雅致,便习惯性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午饭。
“炒蛋?好是好,可是蛋从何来?”
“我拿些笋子去邻里换吧。”
“如此甚好。”
……
……
伐竹老人并未撑到樱花盛开之时。
挺过了严寒的冬日,却在春季到来之时死去了。
但或许是一直以来的忧心之事有了托付,老者死去时的表情并不十分伤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咽了气。
听闻老者逝去,村里人都很悲伤。大伙一同在山间启了座墓,帮助莫茗将老者下葬了。
而代替这死去老者之人继承伐竹工作的,大约便是这新来的小伙子了。
年纪轻轻的竹取翁——莫茗,开始活跃在奈良初期的历史舞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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