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林儿铁链缠身,蜷缩一角,鼻翼翕动,望向罗添胜与关闯二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鸿雁知道其肉身已死,真灵已散,此刻凭尸虫**驱动,如他脱身而出,罗关二人必然遭难,沦为尸虫傀儡。
她向窗外望去,见日落西山,再过不久便至戌时,心中渐渐充满了焦虑绝望之情。
这里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心灵的审判所。
接下来她所要做之事,将会决定一切。
自此之后,她将与萧贱的背道而驰,渐行渐远。萧贱身旁自己的身影,终将被柳如是取代。
而她所希冀的,自己的成道,萧贱的成道,都虚无缥缈,无指望。
念及于此,她不禁心如死灰,不由掩面而泣。
“降临于此,改变一切。”缘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语气温柔,充满了诱惑,充满了希望。
鸿雁原心意坚定,一往无前,但先前所目睹的一切,动摇了她的心,牵扯了她的脚步,令她对自己所做一切产生了怀疑。而当下,又有一个将一切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如何能不心动?
忽然间,鸿雁心生感应,再度望向窗外。
只见一细黑影,以夕阳为景,不急不慢地向此处飞来。
鸿雁知道,那是自己,来完成最后的布置。
过得此时,一切将无可更改。
“帮帮我。”鸿雁低声泣道。
“遵命。”缘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似乎喜悦异常。
鸿雁站直身子,随着阵阵嗡鸣之声,周遭一切慢慢有了质感,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时空脉络汹涌而至,给自己这虚幻的灵体铸造真身。
一刹那间,鸿雁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她做了抉择,无论结果是什么,再也无法重来,纵有遗憾,也唯有接受。
便在此时,缘倏忽怒吼一声,继而道:“因果……是你?你早来了?我怎生没有感应?啊……是了……你利用殁疫的瘴气……该死,该死,我快要成功了,绝不会让你破坏一切……”
话音很快戛然而止,鸿雁突感周身那强大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四处乱窜。整个时空摇晃起来,无数尖啸此起彼伏,直刺入脑。她忙以真灵之力竭力抵御,能勉强维持神志不失。
突然之间,鸿雁感到一股巨力介入此间,仿佛一只覆天巨掌袭来,推动停滞的时光再度逆向飞逝,鸿雁身子一轻,脱离了那刺脑尖啸。
眼见星光流转,在寰宇中留下无数星痕,这星痕永不消失,很快将寰宇填满,便似白昼一般。鸿雁只觉这星光运行速度快的异乎寻常,实已不知身在何时何地。须臾,鸿雁眼前一黑,如同失明一般,星痕,白昼数消失不见。
她略感惊慌,呼吸稍促,忽然一手轻拍她肩膀,沉声道:“此乃应有之象,莫要慌张。”
这声音鸿雁熟悉已极,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鸿雁心神不稳,此刻激动之下更是寸大乱。循声向身旁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只温暖光洁的手,当下牢牢握住,颤声道:“萧郎……当真是你么……你怎么……会在此处?”
萧贱声音传来,道:“缘使出乾坤倒错大阵,那阵法范围极广,我被时空乱流卷入,来到此处,于此与你相遇,可是机缘巧合。”
鸿雁回想起适才遭遇,加之此刻再无旁人,登时心防失守,急道:“萧郎……我先前与你分离,实是为了让你斩去三尸……此刻悔不当初,只盼与你重逢……没想到天遂人愿,鸿雁此生无憾……”
萧贱大笑起来,道:“此生无憾?雁儿,你没明白你真正追求的是什么,我先前也不明白,直到我自天机之门返回,看到了你的前世今生,才恍然大悟。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鸿雁摇了摇头,固执地道:“鸿雁心意已决,绝不与你分离片刻,看也罢,不看也罢,无分别。”
“猛兽易服,人心难治。雁儿,看看无妨。”萧贱蓦地一声大喝,鸿雁只觉萧贱手上加劲,身子被他牵引,不由自主地向某个向偏离。瞬息之间,仿佛万年,随着萧贱声音传来:“我们到了。”鸿雁脚下一实,继而黑暗退去,光芒重现。
此处乃是一光怪陆离的所在,所有物件皆是由光线、光点、光圈组成,环环相扣,巧已极。
鸿雁急忙寻找萧贱,只见在她身侧咫尺,萧贱挺身而立,面容白嫩,正是脱离萧颜残魂之后的模样。
鸿雁霎时泪眼婆娑,喜极而泣,喃喃道:“萧郎,萧郎……”生怕这是幻象,一时也不敢伸手相触。
萧贱微微一笑,伸指轻抚,将她面上泪滴擦去,偕起鸿雁玉手,慢慢踱步,道:“这么些日子不见,我可每天都念着你呢!”
鸿雁羞红了脸,随着他轻移莲步,扭捏道:“你还呢!你与柳如是卿卿我我,快活得紧,心里哪还容得下我?”
萧贱打趣道:“你不也与郭树临眉来眼去?罢,你是不是用一念世界诱骗那子,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鸿雁吓了一跳,失声叫了起来,道:“你怎知道?莫非你当时在偷窥不成?”
萧贱皱眉道:“缘让时空错乱,我到处瞎逛,不心瞧见那时场景。我看你用真灵之力用纱帐将郭树临覆住,随后叫来一婢,与他欢好一番。完事后你将那婢隐身离去,留郭树临一人躺在地上,我观他日后言行,显然对你用情至深,故猜到此中定有隐情。”
鸿雁大为尴尬,支支吾吾地道:“那……婢早看上了郭少侠,我……我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萧贱戏谑地看着她,道:“那你后来又为何横叉一脚,不让两人再续前缘?”
鸿雁听得萧贱言语中并无责备之意,稍稍收拾心绪,故作高冷,道:“我乐意让他跟着我,不行吗?”
萧贱点了点头,道:“是了,鸿雁仙子缺一个跟班,我这前任不在,只好找一个备胎了。”
鸿雁登时语塞,但想刚才自己低声下气,苦诉衷肠,实是大丢面子,此刻高冷之态已成,也不好拉下面子道歉,只好别过脸去,故作气恼。
萧贱叹了口气,道:“历世间万物,体人间至情,至身无一物,能灵寄万物。雁儿,你欲至人生顶峰,再由至亲之人下手杀你,令自己超脱一切,此番苦心,我自是能够体谅。”
鸿雁大惊失色,忙捂住萧贱嘴巴,道:“嘘,莫要出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出来……不灵了……”
她见萧贱眼中露出惋惜之意,不由得松开了手,苦笑道:“是啊,我催眠自己,强迫自己上郭树临,想在最后关头由他下手,助我成道……可惜,我所之人始终……不是他。看来成道之事……终属虚妄……”
萧贱向她凝视片刻,忽而手掌轻挥,只见一道紫电闪现,接上了周围图形。一刹那间,所有光环,光线,光点浮上半空,排列组合,形成了一六十四层,六十四排,六十四列的巨大阵势,这阵势中各个光点均在不停移动,令人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这是何物?”鸿雁望着眼前壮丽景象,心中震撼,半晌才问出话来。
“这是天机之门的中枢。”萧贱轻描淡写地答道。
鸿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天机之门?便是王阳明练成不灭后所能抵达之处?”
萧贱道:“王阳明平时所能触及,仅是一些散在而无序的信息。他凭着格物致知的心性、过目不忘的事,将这些信息一一搜集起来,但这终究太过耗费心血,无法一窥豹。而我所在之处,则可尽览貌,让世上奥秘纤毫毕现,再无所藏。”
罢,萧贱周身紫流涌动,化作无数雷电,轰击在那金光矩阵之上,那大阵登时极速运转起来。无数细微鸣叫从中涌现,慢慢合成一个巨声,仿佛亿万只猛兽同时呼啸,继而那啸声化为实体,变作一张血盆大口,向萧鸿二人吞来。
鸿雁心下大骇,急忙拉住萧贱,想要躲闪,谁知萧贱却若无其事一般,反而握住鸿雁玉手,道:“不慌,没事的。”
鸿雁急道:“怎会没事?”忙用力挣扎,但那大口已然吞落,鸿雁眼前光影斑驳,神志恍惚,仿佛身处梦境一般。
在这片朦胧之中,无数影子凭空浮现,摇摇晃晃,继而他们的形体稳定下来,渐渐变得清晰。
鸿雁忽而忆起了许多事。
那是不知多少时间之前,真灵经过亿万年进化,刚刚统治寰宇之时。
那时真灵虽分散在宇宙各处,但意志却互相沟通:一化身无数,无数合而为一。其中秩序井然,寂静得如同虚无。
但终有声音打破这寂静。
一个睿智的真灵道:“我等已将秩序发展到了极致,但宇宙真理,序极而乱,一切终有归于混沌之时,届时秩序之灵,必将灭亡。”
这声音传遍真灵,很快灵皆赞同。又有声音道:“序不可久,我等当破同求异。”
这次再也无人赞同,只因真灵们很快便将思想分裂开来,各自为政,割据一。
在分裂之前,他们做了两件事情。
他们预测到了自己的灭亡,为了保留希望,将大部分能力给了最初的一位真灵,使他了拥有重启一切能力,将之命名为“起源”。
于此同时,他们为了防止起源轻易启动,为起源设下了限制。
这个限制是一把钥匙,同时也是一位真灵,名为“鸿源”。
唯有当鸿源与起源相遇,真灵明能终结,而后重生。
其后真灵明产生了分歧,一些真灵认为真灵明永远不会灭亡,他们用武力将异议者消灭,随后建立了真灵议会。
“因果”以及“缘”便是其中的中坚。
起源始终在沉睡,但真灵们畏惧于他。于是他们抹去了鸿源一切记忆,将之变得无比弱,隐藏在宇宙偏僻一角,用作最后的制约手段。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渐渐被他们遗忘,但作为真灵灵识中枢的天机之门,则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