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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画叫《白马啸》?”华崽儿用疑问的语气对孟不惑说,“可是画里面那匹马怎么能看出来就是白色的呢?”
龙熙蕊看着缩印水墨画中的骏马,知道华崽儿搞不懂的是一匹仅用水和墨勾勒出来的马为什么是匹白马,此前又听孟不惑提及画的作者是樊高,她终于明白自己对这幅画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源于何处,原来《白马啸》和她在樊高家里见到的那幅《西风烈》在风格、技法、意境等方面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时瑜亮凑近探头看了几眼,说道:“反正在我眼里,那至少不是一匹黑马。”
“在非进阶的国画里,要表现出马的颜色,技巧主要体现在对马腿的处理上。”孟不惑缓缓说道,“大家看,这匹马的腿上白下黑,蹄冠染出了立体的感觉,染后在亮处留出高光部分,同时在中间色的部分罩以淡赭墨,最后用浓墨由细渐粗再渐细地勾勒出蹄冠,这样处理之后,也将马实则无色的全身反衬出一种雪白玉质的感觉来。”
见身旁众人听得仔细,孟不惑继续念念有词道:“国画画白马,鬃毛的描绘也是个难点,既要有层次,又不可画脏,所以用色和用笔需要十分慎重,在用过大的体面分出毛鬃结构后,就得以轻快、柔软的笔调来丝毛。”
“撕毛?”华崽儿用手指捋着自己染成黄色的头发问了一句。
“丝绸的丝。”孟不惑看了华崽儿一眼,介绍道,“丝毛可以说是画马的关键,要格外细心,若有一笔不合结构,随笔一画,整幅画可能就会前功尽弃,不可收拾,所以处理的时候必须由浅到深渐渐加深,这样既能表现出毛发的层次,也能体现出全马的质感。”
龙熙蕊一面听着孟不惑的解说,一面思考童舒阳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这样一幅画塞到蟑螂强身上,于是开口问孟不惑道:“那么这幅画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孟不惑眯起眼睛笑道:“那你在里面都看到了什么?”
龙熙蕊把目光移回画中,从上到下由左及右观察一番,除了那匹白马,只见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映入眼帘。
“原来这幅画里面并不只有一匹马!”忽听时瑜亮大声说道。
话一出口,他已伸手指向山脚的一块巨石。
龙熙蕊循声看去,那里乍观之下是块石头,但如果按照巨石内部的纹理细细分辨,倒很像一匹屈膝卧地的老马,而参差不齐的林木立于附近,又有几分酷似马厩掩映在上方。
“老骥伏枥。”龙熙蕊猛然回想起樊高那幅《西风烈》上写着的四句话,脱口而出道。
孟不惑听罢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转了转眼珠,随即朝龙熙蕊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龙熙蕊双眼仍盯着那幅画,此刻已脑洞大开的她又道:“壮士断臂。”
身旁众人中只有时瑜亮跟得上她的思路,手指山下的溪流问道:“你说的可是这里?”
众人定睛观看,只见那条小溪画得蜿蜒曲折,与周围的青草碎石搭配得错落有致,俨然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的上半身,只不过他的一条胳膊向外挥出,却柔若无骨,因而只见袍袖,不见手臂。
“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孟不惑说着,向时瑜亮投以赞许的目光。
“苍天有泪。”
龙熙蕊话音刚落,时瑜亮已经把手指向了画中蔚蓝的天空,只见朵朵白云交相呼应,联系在一起再看,正犹如人的脸庞,五官俱全,只是双眼的眼角似有泪痕羁绊。
“那么这个人的背影又作何解释?”没等龙熙蕊说出那最后四个字,时瑜亮指着画里巍峨的群山问道。
那些山岭看起来层峦叠嶂,千沟万壑,但所有东西集合在一处,竟好似一个身形伟岸的人背对着观众蹲坐在地上。那人看不见容貌,可单看背影便给人一种气吞山河、豪情盖世的感觉。
“英雄无敌。”龙熙蕊回答道。
“老骥伏枥,壮士断臂,苍天有泪,英雄无敌。”时瑜亮把龙熙蕊说出的十六个字复述一遍,又道:“想不到这画里面居然大有玄机!”
“那这画里面真正的玄机又是什么呢?”龙熙蕊问孟不惑。
“玄机?玄机不是刚刚让你给道破了吗?”孟不惑反问龙熙蕊,脸上的笑容却不知何时悄悄溜之大吉了。
龙熙蕊感觉孟不惑想隐藏的是比笑容更为重要的东西,追问道:“想必孟老师和此画的作者樊高老先生也是颇有渊源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浮沉繁华,蓦然回首,不过过眼云烟。”话未说完,孟不惑已转身离去,龙熙蕊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
“咦!刚才还聊得好好的,这孟老师怎么说走就走啦?”华崽儿望着孟不惑的背影说道。
正在这时,耳边警笛之声大作,多辆警车从四面八方赶来,而数百人的古惑仔残阵早已两败俱伤,在片刻之间一哄而散,甚至没有人知道这场混战的结果到底是己方占了上风,还是对手讨了便宜。
几百人四散奔逃的场面极为壮观,看得华崽儿兴高采烈,可她一转眼却不见了龙熙蕊的踪影。
大学校园内寂静的小巷里,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龙熙蕊,孟不惑收住疾行的脚步,脸上似笑非笑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我相见即是有缘,不知小姐有何贵干?”
“既然孟老师对樊高老先生的这幅画了如指掌,可否多聊几句。”龙熙蕊说着展开缩印的画卷,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借孟老师的法眼,瞧瞧隐藏在这画里的秘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这幅画的作者?”
“如果您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龙熙蕊收起画卷道,“我也大可换个话题,想必无所不知的孟老师一定听说过骆驼猴子这件无价之宝吧?”
得到那幅画之后,龙熙蕊一直在分析童舒阳甘愿以身犯险接近蟑螂强的意图,暗想或许她是想通过蟑螂强将画传递给他的幕后老板易尊,而最能把风月宫的主脑易尊和《白马啸》的作者樊高联系在一起的,莫过于那神秘莫测更惹人垂涎的骆驼猴子。
听龙熙蕊提及骆驼猴子,孟不惑本来慈眉善目的一张脸顿时严肃下来,他沉声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从爱欲生忧,从爱欲生怖,离爱欲无忧,何处有恐怖?作人与其执念太深,不如一笑而过。”
龙熙蕊微微笑道:“执念太深者的确大有人在,很多人对骆驼猴子都是志在必得。”
孟不惑点了点头:“听说拍卖会上被人以一亿元的高价买下后,骆驼猴子就神出鬼没地失踪了。”
龙熙蕊想了想说:“据我所知,知道骆驼猴子秘密的,只有樊高一人。”
“那么听起来,你今天应该是找错人了。”说完,孟不惑迈开步伐,经过龙熙蕊的身边,想要就此走开。
“如果有人知道骆驼猴子的下落,不知道孟老师是否还有雅兴再聊上几句?”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交换之心常在,只因不识自我。”孟不惑虽然如此说,却停下了脚步。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龙熙蕊转身慢慢走近孟不惑,说,“其实爱心不往往也是一种交换吗?”
孟不惑轻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正所谓千灯万盏,不如心灯一盏。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龙熙蕊不置可否道:“如此说来,我正有一事不明,想向孟老师请教。”
“请讲!”
“我曾经与骆驼猴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从猴子眼中看到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而且身体会不由自主向它靠近,不知那是否只是相由心生的缘故。”龙熙蕊心有余悸地回忆着自己当时的感受。
一转眼,她对上的却是孟不惑如炬的目光,只听他颤声道:“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住通、漏尽通。”
龙熙蕊听得有些不明所以,皱起眉头与孟不惑微微侧目而视。
“若非亲身经历,不可能说出这种感觉来。”孟不惑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龙熙蕊,尽管目光中将信将疑,但语气上却是斩钉截铁。
“看来孟老师有过和我一样的感觉。”龙熙蕊说。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孟不惑说,“莫非一切都是天意!跟我来。”
龙熙蕊于是跟在孟不惑身后走进小巷深处,转来转去,来到巷子尽头一间陈旧不堪的平房外,只见门前落叶未扫,窗前积尘染纸,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之意。
木质的破门两旁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宠辱不惊,看堂前花开花落;下联是:去留无意,往天上云卷云舒;门框上的横批已经残破得看不出字迹了。
“骆驼猴子现在何处?”孟不惑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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