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在璀璨华灯缀的夜空之下飘荡,仿佛带有某种能直抵人心的穿透力,勾起听客内心隐忍若久的片片情怀,就连场中心智坚如磐石的魔门之人,此刻亦闭目静听,融入乐韵悠扬起伏之中,如痴似醉。
颜玉的音律造诣,看来又有了长足进步。
我无暇细赏动人乐韵,皆因心思已放在披着我皮囊的李残梦身上,尽管颜玉好言相劝,着我不要把气机集中到此等强者身上,但他的出现本身就如梦魇一样折磨着我,令我如坐针毡,恨不得将他煎皮拆骨,但想到此举实与毁掉自己无异,就更觉难受。
即便能有令身体回复的办法,但要放倒这曾为逆天行的魔头,又谈何容易?
茫然间,一人已悄然坐到身旁原属颜玉的位置,而我正心神恍惚,居然毫不察觉。
“有红颜知己如此,死而无憾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话的人是陈浩炀,他值的当然是颜玉。
“若与她交深,我保证你会吧这话给吃回去。”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浅笑回应,如老朋友之间的闲谈,无需一切繁文缛节。
“这话可真有意思,在下只是从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他低声辩解。
“无需向我解释,玉琴年轻貌美,又精善音律,着实能令世间男子爱慕。”
“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我也不是……”几如梦呓,在我唇边喃喃而出。
陈浩炀微一愕然,旋即以内力束音道:“姐放心,在下绝不会透露半句。”
他指的是我这女儿身吧……的确,在颜玉巧手修饰下,眼下光从外表看来我与在场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们实在没啥区别,只是更加清秀俊俏些许,比当日我自己学着弄的强多了。
“身为有夫之妇竟以男装来这样的场合,你不觉得我这人很奇怪么?”
“这恐怕与在下无关吧,该让我知道的事儿,适宜的时候姐自然会讲。”
“是啊,也许吧……为何你不听我劝告,远离那病坏姑娘呢?”
“唉,云梦确有手段哩,在下也有吃不消,所以才冒昧来姐这边厢透透气。”
“她的确很有手段……”
不知道为何,我再不想话,只是呆呆地凝望着台下演奏的颜玉,陈浩炀见我如此,也不介意,只是安静地坐在我的身旁。
转眼一曲已毕,四周掌声雷动,若这亭台献技只论技而不论色,颜玉可谓赢足九条大街,除了紫嫣,其他儿女脸色更是越发难看。随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假雷绯作为主人家亲自邀请颜玉多奏一曲,颜玉见盛情难却,唯有允诺。
这次的曲子轻快灵动,比先前欢愉得多,听着听着,原来低落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起来。
“为何姐特别留意那边台上随在下同来的凤家三公子?”陈浩炀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心中一震,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根本没看他。”
陈浩炀微笑道:“只是直觉罢了。”
我心想你的自觉也太厉害了吧,为免出乱子,便低声道:“听闻剑王三子凌霄自幼不谙武艺,今日得见,我却感觉其功力深不可测,所以才多加留意罢了,你要知道,好的对手难求,我希望能在盟主大会上亲自见识三公子的风采。对了,你与他同来,是否相熟?”
自己问“自己”,我完才发现这感觉实在很怪异……
陈浩炀摇头道:“大家同为世家子弟,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罢了,记得时候在下曾去过岭南凤家,与这位公子有数面之缘,印象却不深刻,尤其是从未见他展露过武功,其实在下也有相同的疑问哩。”
我追问道:“那你觉得他的为人如何?”
陈浩炀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寒暄了几句,感觉不卑不亢,深具凤家男儿风采,剑王教子有方,一门三杰,相比之下我们陈家羞愧不如。”
我知道陈浩炀只是在客套话,凭他的本领绝不下于我的兄长,又何来的羞愧呢。正欲再聊几句关于那个“自己”的事儿,心中途生感应,该是雷绯以神佩交感给我发来的信号,看来他行功已足,正准备强行闯出,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为免惊动场中两个圣道盟的大魔头,我与颜玉需设法把这里的场面弄得尽可能的混乱,助雷绯安全离去。
我与颜玉早有约定,只要等得雷绯的信号,便将我们座位前的灯笼熄灭告知,到时他只有搅局的办法,而我则可趁乱赶往约定的地支援。待陈浩炀专心听曲之际,我偷偷送出一缕指风,那灯笼登时灭掉。
颜玉很快察觉到我发出的信号,琴音缓止,众人那料到他会中途停下,场内登时一片肃静。
“各位官爷朋友,玉琴今日承蒙大家厚爱,特意献上薄礼一份以表谢意,只是有个的条件,以这一曲余下的部分为限,只要有人能替奴家取得头上那盏红灯笼,奴家愿亲自前往府上为他弹奏一曲。”
颜玉曾历届的亭台献技,多以嬉闹哄乱收场,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达官贵人和公子哥儿们玩起来其实比谁都疯,所以难怪他想出这么恶心的馊主意。那盏灯笼高挂在他头上约二丈有余的距离,没轻功还真够不着,可怜我作为场内唯一的知情人登时头痛欲裂,但在场中一众甘愿上吊的好色之徒们可不是这样想。
果然,颜玉话音未落,已有人怪叫着相继跃出看台,会武功的,不会武功的,蛇有蛇路,鼠有鼠途,登时乱作一团,目标都是能拿下红灯笼,然后等着心目中的大美人亲自送上门来。
“真有意思,你不去凑凑热闹?”陈浩炀笑道。
我捂面掩饰尴尬道:“免了免了,我要听曲天天都有机会,陈兄去吧。”
陈浩炀哈哈一笑道:“能邀玉琴大家登门献技,这机会实在难得,在下也去凑凑热闹。”
罢不忘对我欣然施礼,才跃离座位。
我无奈苦笑,环顾四周,假雷绯作为主人家端坐不动,几个亭台上的宾客已经走掉过半,余下的则兴致勃勃地看热闹,东西看台那两位美女不料颜玉出此怪招,登时面如死灰,而南看台的假凌霄位置已被人群遮掩,我无法看清他有否参与争夺。
见时机成熟,我不敢错失颜玉创造的这个机会,趁喧闹之际,全力催动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亭台后方漆黑一片的园林里投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我已经赶至与雷绯约好的地方,这里正是城南的大钟楼上,四周房屋林立,离枢密院宅邸约有数条大街之隔。
夜色中,雷绯早已卓立钟楼之上,他在颜玉的帮助下乔装成威猛的胡须汉模样,双臂衣衫均略有破损,左手提一柄精钢长刀,右手把玩着一块被油布包裹之物。见我赶至,笑道:“来得正好,开封分坛果然藏有一块黑龙噬的碎片哩。”
我关心道:“刚才我感觉到你停下来运气疗伤,无大碍吧?”
雷绯道:“一皮外伤而已,圣道盟布置在这里的几个头目确非等闲之辈,不过大哥已全数送这帮恶人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
我欣喜道:“大哥果然厉害,比预想中顺利多了,阿玉刚才牺牲色相,现在估计一时三刻脱不了身哩。”
雷绯刚欲回话,忽然面色一沉,如临大敌,长刀掩护在我面前道:“他来了。”
“谁?”
我比雷绯稍慢了些许才生出警兆,却非因自身武功,而是源于神佩异能的不详预感,这感觉令人不寒而栗,即便在神佩的禁锢中,我也从未感觉自己会离死亡如此地接近。
刹那间迟疑,在除神佩感应外全无征兆之下,一个精健无比的雄躯稳稳立于我们身前,来者身披黑色轻甲,头带罗刹铁假面,威势与鬼神无异。
我只想到那个人,魔门圣主逆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