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晨曦把凤家庄园染成金黄,为这里的一草一木注入新的生命活力。
像往常一样,凤天成推门而出,缓步向大院走去,步伐坚定有力。
经历将近一甲子的磨砺,他的人就如同他的剑法,早已臻达天人合一的大成之境,锋芒内敛,心境澄明,仿佛世间已再没有能够令他感觉困扰的事情。
作为大宋乃至当世最卓越的剑手,这数十年来,他养成了晨练的习惯,不但风雨不改,而且从未有一日间断。
不过,今早的晨练,却要易地而行,因为一位他渴望已久的对手,一场时隔十年的战约,正在等着他去履行。
那个人名叫雷绯,西蜀雷家家主,前任武林盟主,现任枢密院副使,围绕他的任何一个名堂,或者任何一个传,都能够证明他是江湖中最响当当的人物之一,也正是这样的人物,才值得他出剑。
走到大院,二弟凤天荣及四弟凤天辉毕恭毕敬地立于左右,看来在此等候已有一段时间。
凤天荣道:“大兄需谨慎,近来江湖传闻,雷绯任枢密院副使后,不但武功并无疏懒,反而大有长进,而且他仗朝廷名义,接连领兵以雷霆手段铲除掉武林中数个不安份的门派,已引来诸多门派的不满。”
凤天成神情自若道:“二弟的顾虑,大兄清楚,此番纯属我与雷绯两个老朋友间的战约,与我们的江湖地位和世家身份无关。”
凤天荣深道大哥脾性,再不发话。
凤天辉笑道:“那我们就祝大兄尽兴而回。”
他为人一向圆滑,知道凤天成与雷绯此战,即便皇帝老子也阻止不了,而且他们追求的乃是武道极峰,早已超脱生死胜负。
“吩咐下去,备好茶,等我们回来再作详谈。”
凤天成罢,身形展动,转瞬间消失无踪。
岭南一带临海,多为丘陵之地,并无什么崇山峻岭,离珠玑镇约十几里外,有一座景色秀美的名山,曰白云山,因山上常有白云缭绕而得名。白云山的最高处名碧云峰,是此山三十多座山峰之首,寻常人家若要登上这里,至少也得花个半日功夫不可。
一人腰系双刀,对环山修建的山道视而不见,反而采用最为直接的方式,在陡峭得连猿猴也无法攀爬的山壁上飞驰而上,轻功身法骇人听闻。
这人正是雷绯,确切地,是十五年前利用阳神佩异能强占雷绯肉身的魔门圣老李临风,此次已是他第二次以雷绯的身份赴约。
十年前,他是怀着置凤天成于死地的决心而来的,这次也不例外。
除去凤天成这个现任的武林盟主,等若去掉武林中一大精神支柱,对于圣道盟逐渐蚕食武林世家,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况且,他再找不到比在公平比武中击杀对手这个更好的理由。
上次他因为怕展露魔功,终在有所保留的前提下失败而回,而这次,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不但因为曾身为魔门圣主逆天行的他已将天霸魔罡这门旷世绝学推上巅峰,更因为他通过十年苦练,终把雷家的霹雳功和雷霆刀法融入自身魔功,再也无迹可寻。
当李临风跃上碧云峰的最高处时,发现他的老对手凤天成,早已屹立于此,入神地眺望着远处的云彩,神态悠然。
这时太阳才刚刚升到半山,天色仍未亮透。
凤天成道:“雷兄,你又来迟了。”
李临风苦笑道:“只是凤兄太早罢了,我还打算提早上来熟悉场地哩,既然如此,我们干脆马上开打,凤兄意下如何?”
凤天成道:“正合我意。”
李临风傲然而立,腰间的双刀不知什么时候已落入双手之中,这两柄兵器形相精奇,虽不到两尺长,却显厚重朴实,刃身颜色漆黑,在晨光映照下泛起淡淡红光,妖异莫名。
凤天成道:“雷兄这两柄兵刃,刀性极凶,似是嗜血若狂的魔刀。”
李临风道:“果然瞒不过凤兄,老实告诉你,这两柄刀是我以魔剑黑龙噬之碎片打造而成,取名断玉、分金。至于其兵性,我认为兵终为人所役,只是看落入谁的手中而已。”
凤天成皱眉道:“太祖的魔兵,实不应重现于世,望雷兄三思。”
李临风道:“要面对凤兄的剑是何等艰难的事情,我只是不想输在兵器之上罢了,敢问除了凤兄,又有何人值得我出动此刀?话回来,凤兄你的佩剑呢?”
凤天成微笑道:“早已在此。”
言毕,张手吐劲,相距两人所站之处约七、八丈开外的一块巨岩上突然爆出巨响,一柄布满苔藓和泥石的兵刃在内力的无形牵引下激射而至,稳稳落入凤天成手中。
凤天成默玄功,炽热无匹的炎阳内力自握剑处始,缓缓向剑身透去,令整柄兵刃的外层如被重新萃炼般光华迸发,转眼间,一柄造型奇古的稀世神兵已重现锋芒。
古剑越王,以青铜及不知名的玄金锻造,近三尺长,造型古朴巧究,剑身平整光亮,刻有奇异的图形和文字,刃部磨纹极为细腻,是一柄吹发可断的神兵利刃。
这柄剑,自二十年前两人第二次战约至今,一直沉睡在此,发出热烈的震鸣之声,仿佛因为重入兵主手中而欢呼雀跃。
李临风双刀一扬,带起强猛劲风,碧云峰上的飞鸟受到惊动,登时四散逃逸。
待蓄劲已足,他洒然笑道:“十年前凤兄让我先出招,如今礼尚往来,该轮到我让凤兄了,请吧。”
其实,以他们这级数的高手,谁先发招,对战局根本影响不大。
凤天成道:“恭敬不如从命。”
罢踏步向前,一剑刺出。
平淡无奇的一剑,剑速极缓,不带起丝毫剑气,尤如童练剑般稀疏平常,此时两人间少也有两丈见开的距离,正常人即使连踏五步,也未必能够走到。
但李临风面上表情却如临大敌般认真,他心里清楚,这一剑凝聚剑王凤天成几近一甲子修为所得的武学精华,剑速虽缓,却蕴含他见过的所有剑法上之后着变化,根本避无可避,更硬碰不得。
换了别的对手,面对如此剑法,能挺过三剑便足可开宗立派了。
但李临风可是曾拥有逆天行这名号的盖代高手,只见他猛提一口真气,挥刀往两人间的空地劈去,随即爆起一团团耀眼的雷光。
霹雳刀法,讲求以强攻强,断去两人间的气机牵引,才是破解凤天成剑招后着的关键。
雷光消失处,凤天成身影早已不知所踪,顷刻间,由古剑越王引动的炎阳剑劲化作炽烈光弧,从四面八方急袭而至。
凌霄剑法,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剑光无远弗届,最善破空伤敌。
“好剑!”李临风暴喝一声,双刀旋舞,带起层层雷罡劲气,组成雷球坚盾,一连串的爆破声过后,古剑越王无功而返。
直到此时,李临风还落于守势,他凭借过人的感应分辨出凤天成的位置,右手一扬,断玉刀爆起连串雷球,划破长空,直指凤天成的落。
凤天成不紧不慢,左掌挟火劲拍向雷球,不但破去雷劲,更借力横掠出三丈,剑势再展。
裂地撕天的剑劲再度化作光弧,漫天激射而至。
李临风劲走全身,整个人如箭般急射而出,双刀回旋交错,硬生生地迎上炽热的剑劲,以换取接近凤天成的机会,一双猿臂登时被剑劲破开数道血痕,率先挂彩。
这时凤天成剑势稍老,李临风见时机已至,双刀灌满狂猛无匹的劲力,疾劈而下。
眼见对手功力突然暴增,凤天成的心中却如止水般平静无波,漫天的剑气消失不见,剑招化繁为简,古剑越王在内力倾注下变得通体赤红,离手激射而出。
一个硕大无比的黑色雷球从刀刃与剑锋的交汇处不断扩展,把周围十丈的空间迅速笼罩,然后爆发出闷雷般的震耳轰鸣,远近十里均清晰可闻。
烈劲散去,以两人为中心的十数丈范围内,如遭天雷轰炸一样,无论草木沙石,均被殛成焦土,情景可怖。
如身置暴风雨中心的两人,居然屹立依然,只是各自负了轻伤。
李临风心叫可惜,他本以为自己这十年间进境非凡,能把天霸魔罡融汇到源自雷绯体内的霹雳功内力之中,创出仅此一家,霸绝无伦的黑雷魔气,功力远胜从前。他原本自问有九成信心在那招将凤天成当场击杀,岂料对方的进境同样惊人,不但臻至以气御剑的境界,内力更比以往深湛精纯,远超过往他对凤家炎阳劲的认知。
换言之,他已和除去圣道盟这个心头大患的机会失之交臂。
凤天成同样暗暗吃惊,以他的武学智慧,一时间也无法看透李临风刚才功力暴涨的原因,只觉得对手刚才运使的是一种和雷家武学思路截然不同的邪异功法。经过刚才的激烈交锋,他突然悟道,在武学上,自己仍大有进步的余地。
刚才一招,已是两人凝聚毕生功力,在毫无保留的情况下全力施为。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凤天成道:“雷兄,你看我们还要继续嘛?”
李临风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有饿了。”
凤天成道:“我已令人备了些茶,雷兄可赏脸让我做东?”
李临风道:“好极,我们快去吧。”
罢,两名绝世高手身影消失在初升至山的朝阳之中……
古剑越王,这柄刚刚重新现世的神锋利器,再次悄然没入巨石之中,默默地等待着剑王的下一次招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