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两天一改先前的死人脸,笑逐颜开,还特地多加了下人半个月的月例。
当然,是为了庆贺远宁侯府的重新崛起,又重新站到了人人钦羡的地位上。
至于顾芝容,在远宁侯府的地位也陡然上升起来。
且不说她如今是太后身边的女史,官阶比她的大伯,也就是远宁侯的官阶还要高,就冲着她从此以后,在太后身边侍候这一殊荣,就足以让府里的人另眼相看了。
这一点,连绿水那么粗心的人都感觉出来了。
就好比今晚,她去大厨房打饭,看到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厨娘们竟然换了一副好脸色,堆着笑容,十二分殷勤地与她说话,拼命的给她带来的食盒里填菜。最后,还拿出一盅热气腾腾的乳鸽炖盅来,让她带给顾芝容补身子,还说是老太太亲自交待的。
那个炖盅最终顾芝容没有喝,分给明月绿水她们了。她素来不喜这种大补的东西,更何况自己又不是身子弱,又没什么病,吃这么补的东西干嘛呢。
总而言之,老太太的心思那可是十分的直白的。她顾芝容现在是唯一能给远宁侯府争光的,能给远宁侯府带来荣耀的人,所以,老太太觉得这孙女很争气,有利用价值,所以把她当成宝贝般供着。
顾芝容冷笑。
被人当成棋子般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被当成棋子般被利用的。
至少,她顾芝容不愿意。
去越地的计划需得早些提上日程了,不然的话,她担心,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必须早些与忠叔敲定日期才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起身,梳洗打扮,刚弄妥当,老太太便让人传话过来,说是请顾芝容过去一起陪着老太太用餐。
能让老太太主动邀请自己一起用餐,这是多么高的殊荣啊。况且,老太一高兴起来,喜欢赏东西。她顾芝容正好此番入宫,有很多地方需要打点呢。
这有吃有拿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于是顾芝容让明月把鬓发上的簪子全取下来,一件也不带。然后脸上换上舒心的笑容,带着明月就去“赴宴”了。
一进门,坐于上首的老太太便笑着说道:“容丫头,你总算是来了,快到祖母身边来。”
坐于下首两侧的大夫人二夫人的嘴角扯了扯,互相看了一眼,尽管眼中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谁让她们生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那么不争气呢?
她们更想不到的是,这三房的孤女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成为了老太太眼中的宝贝。
大夫人更不用说了,她本来有一个比照着太子妃的模式培养出来的女儿,不曾想,那死丫头居然背叛了太子,转而喜欢上别人了。想到这,就觉得来气,更是懊恼。
看老太太这阵势,还有她们多年来对老太太的了解,她们心里都明白得很,老太太的谋划,绝不仅仅是太后身后的一个女史的官位。
也就是说,这三房的孤女指不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天,她们还是避开些,千万不可招惹了她。
顾芝容依言坐到了老太太的身侧,这才含笑对大夫人二夫人道:“原来大伯母二伯母都在啊,请恕侄女眼拙,一时没有看到。”
“没事,没事,我们也是刚来。”大夫人二夫人咧着嘴,一边努力地笑着一边摆手道。
顾芝容笑了笑。
想起来,这样特殊的恩宠,还是太子帮她挣来的呢。看来这太子的城府真的不容人小觑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拨高了她在远宁侯府的地位,如果他要她死的话,只怕也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吧。
但是,为什么自己反倒一点都不害怕呢?
顾芝容看了看身边的老太太,她反倒觉得,老太太比太子还要可怕。
“来,容丫头,祖母记得你最喜欢吃这道翡翠竹笋了,快尝尝。”老太太的脸上带着慈祥无比的笑容,那么慈爱,那么宠溺地看着顾芝容,眼中似乎除了她这个宝贝孙女之外,再无他人。
大夫人与二夫人的眼里都快嫉妒出火来了,又在心里面把自家不争气的给埋怨了一顿。
顾芝容见老太太明显在给自己拉仇恨了,便笑着说道:“祖母可是忘了,这翡翠竹笋可不是孙女最爱吃的,而是大伯母最爱吃的。”
她笑着说道,示意明月过来,将布在自己面前的这道菜挪到大夫人面前去:“大伯母,您尝尝。”
大夫人愣了一些,颇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五丫头客气了。”
顾芝容又指了指不远处那道菜,笑着对二夫人道:“二伯母,你喜欢吃的江南糯米鸡,正好布在您面前,您多吃点。”
二夫人也没有料到顾芝容会对自己客套,而且还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来,也现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来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最后,顾芝容用公筷将一把萝卜火腿肠烩丝亲自夹到老太太的碗里,笑道:“如果孙女没有记错的话,祖母可是最爱吃这道菜的。”
老太太怔了一下,这才呵呵笑道:“难得容丫头记得如此清楚。”
反而,老太太就有些老糊涂了。其实,也不是老太太糊涂,她从不对府里的孙女们上心,又怎么会记得住她们每个人喜欢吃什么呢?
再说了,她以她这张老脸,以她的老资格,说你喜欢吃这道菜,你就得“喜欢”吃,不吃也得喜欢吃。
她这个伎俩在府里其他小姐中屡试爽,像二姐四小姐等等,自然是不敢忤逆她的,所以,迎合着她的意思,将就着吃了。
不曾想,顾芝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一顿早饭,老太太自去歇着,大夫人二夫人各自回房,而顾芝容,也换了四品女史的官服朝饰,入宫去了。
二夫人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了,就再也忍不住了,大笑狂笑起来。
四小姐一直装病未出,就连今早的早饭也没过老太太那里去作陪。听到母亲笑得如此放肆,忍不住问道:“母亲,你怎么了,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当然有开心的事情了,而且简直是开心死老娘了。”二夫人在自家屋子里,愈发的胡乱说话了。
“母亲,小心外头让人听了去,小声些。”
四小姐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毕竟经过与大房的轮番争斗,双方非但讨不了好,反而损失惨重。这个时候的四小姐,方明白低调做人是有道理的。
你看,就拿三房的那个孤女来说吧,素来都是极低调的,低调得都快让人忘了她的存在了。但是呢,老天就偏偏眷顾她,竟然让她在远宁侯府危险的时候,异军突起,天赋异禀般,居然一下子把远宁侯府快要失掉的面子全挽救回来了。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如今的四小姐不再是昔日那个老是害人的四小姐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想开了不少。
有时候,强求未必能够强求得来的。或许,每个人该走什么样的路,老天早就注定好的吧,即便整出再多的手段,也是徒劳。
所以,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四小姐看了不少佛理,也抄了不少的经书,渐渐也悟出了一些道理来。
她还经常劝自己的母亲,不要老跟大房那头斗,做尽坏事,是有报应的,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但是后来,她发现,她这个目光短浅,一天到晚只知道找大房笑话的母亲,只怕是没救了。
也好,像她母亲这样看得不太远的人,也不过是抓着大房的把柄取笑而已,再大的事情她也不敢去做,主要是没那个胆子,所以,四小姐还是比较放心的。
“母亲,真的有那么高兴的事情么?”二小姐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坐在榻上仍兀自笑得人仰马翻的母亲。
二夫人终于忍住不笑了:“我的宝贝女儿,那是你没看到,哗,我的天啊,居然有人敢抢白老太太呢。”
本来二小姐手里翻阅着一本书,神情怏怏的,听得二夫人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母亲,真的么?那可真的是天下奇闻了。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夫人道:“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你也知道,现在容丫头被太后看上,准许她到慈宁宫近身侍奉太后,任太后身边的女史,官阶比你大伯父还大呢。这丫头保住了远宁侯府的名声,老太太自然是要对她一点的。所以,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老太太居然拍那容丫头的马屁了,只不过没想到啊,这马屁没拍好,居然拍到马脚上去了。”
说到这,二夫人又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谁给老太太难堪?”四小姐急了,催促二夫人快说。
二夫人又笑了一阵,这才敛起笑容,道:“不就是三房那个孤女吗?也活该老太太平日里也没怎么把人家看上眼,就顾着盯上人家的万贯家财了。虽说还了一点回去,但大部份还是抓在了老太太的手里面的。三房心里一定很憋屈的,怼一下老太太,也算是便宜那老家伙了。”
四小姐很久不关心侯府里边的事情了,听得二夫人这么一说,不由问道:“三房那些丰厚的家产,不是听说老太太要还给三房了么?”
二夫人冷哼一声:“只不过怕外头说闲话,放些风出来罢了。你以为老太太那么傻,攥在手里头的钱财还有放出去的道理?你也不想想这偌大的远宁侯府需要多少开支,又需要多少打点银子?别的不说,就你大伯母的外家,就是一个狮子大开口的货色!偏偏咱远宁侯府还不敢得罪他们,还必须有求必应!”
四小姐知道,母亲说的大伯母的外家,也就是邹大将军那边了。
不过,由于邹大将军的死对头,也就是桐家军的崛起,邹大将军所率领的邹家军便有了颓败的气象
不管怎么样,只要邹家军一日没有没落,她们二房就不能真正的开罪大房那头的人。
四小姐唯一放得下心的,就是她拥用了一个头脑简单的母亲。母亲目光短浅,只要是对大房那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母亲就会乐上好一阵子,很容易就能够满足的简单的快乐。
这样的母亲,相信也做不来什么能让天塌下来的事情。
四小姐劝道:“母亲,大房那头咱们还是该小心些,至于小五,现在正是与她搞好关系的时候!”
“为什么?”二夫人听不太懂,“我们要去巴结那容丫头么?”
二夫人摇摇头,有些不服气:“她也不过运气好,被太后看中罢了。女儿啊,为娘就觉得,你比容丫头好多了,只是你运气稍差点,不然的话,被太后看上的怎么可能是她呢?肯定是我的女儿啦。”
四小姐叹了口气:“母亲,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咱们还要跟小五争么?咱们还能争得过她么?”
“为什么争不过她?”二夫人永远是个不服气的,“我们这头人多,怎么就争不过她了?”
四小姐叹了口气:“母亲,这又不是打架,光靠人多有什么用啊。”
二夫人愣了一下:“哦也对,不能靠人多。但是俗话说得好啊,人多好办事,我们人多,这事情办起来就快,也方便,容丫头孤家寡人,她能超了我们去,我就不信了。”
四小姐又叹了口气:“母亲,说句实话,人家哪怕是一个人,也能超了我们去。”
二夫人不依了:“女儿啊,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尽长别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呢?”
四小姐见二夫人似乎有些生气了,笑了笑,走到二夫人面前,把她拉到榻上坐下来,柔声道:“母亲莫生气,女儿可不是要打击你,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也得为二房,为我们的家人好好谋划一番了。”
“谋划?谋划什么?”二夫人还是听不懂,不过,她也不是太笨,从四小姐的话里头,她还是嗅出了一丝的不寻常,“女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为娘说?”
四小姐正色道:“母亲,我们该选好站位了。”
二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女儿,你这话就说得离奇了,既然当初这太子妃都是从我们远宁侯府里选的,这哪需怀疑的?若要站队的话,我们自然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
二夫人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四小姐还要跟自己确认一番,莫不是自家女儿在家里拘得太久了,拘傻了?
“那你再给我说说,我们会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一直这么支持下去,永远不背叛吗?”四小姐再问道。
“我的宝贝女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千万不能吓你娘啊,我在这里,可全靠你了呀。”
“娘。”四小姐失笑,“我怎么吓你了?再说了,我可是一直在为我们这个家着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