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媚娘与素琴正看着荷叶话,虽然与少年相隔只不过数十步,却因中间花树挡隔,不曾见得。
正在此事,素琴眼尖,突然就瞧见与少年相反方向,有几个提着食盒的宫婢匆匆忙忙走过,当下便告了媚娘一声,叫她别乱跑,自己却跑快追上去问路,瞬间便消失在树木中。
媚娘见状,也只得等着,一边看着荷叶。
便在此时,媚娘突闻旁边“扑通”好大一声伴着一阵大叫,又有个少年声音大叫“救命!”
当下一惊,寻着声音,急奔穿过花树,来到另外一边,才发现湖中有个少年手里握着一杆荷叶,在水中浮浮沉沉,大叫救命,似是全不会水。
媚娘大惊,救人要紧,也不顾天冷水寒,自己又正行红事(就是女生的那个,大家明白就好了),便合衣跳入水中,仗着水性精熟,硬是拉了那眼看已经呛水过多,昏迷过去的少年背上岸来。
背了少年上得岸,她也不顾自己衣衫俱湿,便将其放下,一边诊视其状。这才发现他气息奄奄,肚腹微微涨起,怕是刚刚受了惊吓,喝了些水。于是也顾不得水边风冷,只用力拿了双手按在少年肚腹之上,用力挤出水来。
几下过去,少年便吐了好些池水出来,可是却依然不见醒传。媚娘心下一急,想着只怕是气呛了,一时转不过气来。担心时间一长,会伤了性命,又兼之不过是个九、十岁的孩子,算不得逾礼,便不管不顾,深吸口气,抱起少年在怀中,以口将气强行渡于少年口中,推着那呛在喉咙里的气咽入肚腹之中。
如此三番,少年终于慢慢醒转。
只是他一睁眼,便瞧见一个雪肤花容的女子正俯在自己脸上,口唇之间,又尽是一股子温馨香气与柔软触感,又感觉自己似乎身处一堆软玉温香之中,一时间心跳如雷,神魂飞天。
不过也只是一下子,待一口气徐徐吞入腹中,那女子又欲俯下时,猛可里看见他已然睁开眼,便惊喜笑道:“阿弥陀佛,你可醒了。如何?还好吗?”
她全身上下,水淋淋地湿,那一头乌黑秀发,也因湿了水,不复好形状,如乱叶般复于脂粉全失的素脸上。然而,却越发显得她黑发雪肤,明眸红唇,美艳无方,妩媚动人。
落水少年正是稚奴。
今日本是长孙皇后入陵周年日(不是忌日啊,是入陵)。太宗本该带了承乾、青雀、稚奴等长孙皇后嫡生子女,上了层观,远祭母后的。
然而,却因为今天早上时,魏征一番进谏,太宗自觉层观之建有失,只得含泪命拆。也因此,太宗今日罕见地将自己关在甘露殿内殿之中,连最亲近的王德也赶了出来,只一人独自抱着长孙皇后遗像,苦苦伤怀。
诸臣闻之,皆惊,几位大臣全部聚于太极殿外,请太宗宽心。而六宫诸妃也在四妃之首的韦贵妃带领下,跪于甘露殿内,以示陪哀之意。
所以,宫中侍卫,此刻几乎都聚在甘露殿外,侍哀。
稚奴心下不忍,又兼之想起母后之死至今不明,越想越伤,便将妹妹交与乳娘带着,自己又摒了德安瑞安两兄弟,命其若敢跟来,便要赶出去,自己独个在宫中母后所喜的地方四处晃荡,怀念母亲。
行至净初池畔,想起母后最爱荷花,又伤于父皇之哀,便想着采了几片荷叶去,与晋阳公主一同劝慰父皇。
谁曾想,池边石上长有青苔,他一个不慎,竟跌入水中。
因着幼年有一次落水经历,他自幼便对水极为畏惧。此番入水更是如此,兼之不习水性,竟直欲溺死。
幸好,媚娘救了他。
稚奴惊吓之下,本已不安,如今却见救自己的,是这般一个美丽的少女,从未体会过男女之情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悸动。
然冷静下来之后,他看清这少女乳色,分明是宫中新进的才人。便慢慢从她怀中退出道:“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媚娘见他神色冷淡,只道还是被吓着了。心下一软,不由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替他擦拭脸颊道:“没事,别怕别怕。你也住在这宫中吗?”
媚娘扫了眼他身上服饰。然而虽然稚奴所着,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却因无有明显的品阶标识,加之入宫时曾闻言今日宫中似有盛事,诸臣皆可携眷入内,加之于宫内地型不熟悉,不知此处已然靠近甘露殿,外臣不得入,故而更加不能明白稚奴身分。
于是便笑道:“没事,别怕,你是谁家的公子?怎么跑到这儿来?来,看看能起身不?”
一边,一边伸手便扶着稚奴起来。
稚奴刚欲推开她,可一被她那柔软的双手握着手臂,便觉浑身一颤,再不欲推,只喃喃道:“我……我叫稚奴,是……是……是……”
“稚奴?”媚娘笑道:“好可爱的名字。那你是跟了谁进来的,可知道么?”
倒也不能怪她不识稚奴之名。原因无他,虽然稚奴乳名,近臣如长孙无忌、魏征、禇遂良、房玄龄、韦挺等寥寥几名老臣均知,但毕竟他身为皇子,且有正名。故诸臣除去其舅父无忌可在私下唤他乳名之外,旁人再不得唤其乳名。
不止外臣,内宫亦是如此。除去太宗、四妃、与太子承乾、吴王恪、魏王泰三人自幼唤乳名外,其他任何妃嫔皇子公主,皆不得唤以乳名,只得呼为晋王。而一干宫侍,更不必。连自幼便看着他长大的花尚宫与王德,也只能在私下无人处,得了太宗或者晋王本人的允,方可唤声稚奴。
故而,宫中诸人,虽然知其乳名,却都不敢轻唤。媚娘新入宫,更不知这稚奴,便是当今晋王殿下的乳名了。
稚奴见她浑不知自己乳名,心下一松,便也轻便了,道:“我是随了父亲来的。看见这里的荷叶很好,便想采了几片,供在我母亲的灵前。她生前颇爱荷叶……谁知竟不慎落水。还得谢谢姐姐相救,便是不知姐姐大名?”
媚娘见这孩子温文有礼,又极孝顺,心下甚喜道:“这般孝敬母亲,你真是个好孩子。只是纵然孝顺,也得顾全了自己,否则你今日若然上不来,去了黄泉你母亲处。她只怕也要伤心不已了。下次可别这般了。嗯?对了,你问我叫什么……我姓武名昭,家人都叫我媚娘。你若想唤我,便唤我一声武姐姐,或者是媚娘姐姐便好了。”
稚奴闻言一愣:“媚娘?”
熟读诸书,他自是知道这名字,不是什么好听的。
媚娘看他样子,便知他所思,笑道:“正是。我家有两位兄长,与我不是很投契,便爱笑我是个媚娘子。所以我就习惯了。”
稚奴看她面对如此羞辱,却依然落落大方,不由得心生几分好感道:“你倒也是不容易……哈啾!”
正着,一阵冷风吹来,他便打了个大喷嚏。
媚娘一见,忧心立起,一边将手中丝帕递与他擦拭一边道:“终究还是着了凉了。不成不成,需得速速找了人来,与你换了衣裳。真是……我也是刚入宫中,于宫内不熟悉……这可怎么办?”
稚奴看她真心为自己着急,心下一暖,指着旁边道道:“从这里往前走再三百五十步,便是才人居了。武姐姐可先行去换了衣衫,再来与我换便是。”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站在这儿,风凉水寒的……不如与我一同前往才人居换了衣衫再。”
“武姐姐好心,稚奴本当应下。可是这宫规甚严,才人居为父……为圣上嫔妃居所,稚奴虽然年幼,却也是无召不得入内的。放心,姐姐尽管去吧!稚奴在这儿等着姐姐便是。”
闻得稚奴如此,媚娘也无法,只得道:“那你别站在这儿,且站在那花树之中,多少挡些风。”又将他推入花树丛中,再三叮咛莫要乱跑,自己便捂着开始隐隐做痛的腹,向着才人居方向奔去。
稚奴看她走远,才出声道:“出来罢!知道你们一路跟着呢。”
此言一出,便见德安速速闪了出来,一脸忧心地看着正盯了手中丝帕出神的稚奴道:“王爷,瑞安已去取衣裳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换下湿衣吧!若是得了风寒,那可……”
稚奴整整脸色,想了想,又望了望才人居方向,终于还是叹息一声,低道:“武姐姐,稚奴对不住你,不能遵守诺言了。可今日救命之恩,稚奴永远都记得。以后,定当设法报答。”
于是,神色一整,将丝帕心折好,置于胸前,便跟着德安回了甘露殿不提。
另外一边,媚娘奔入才人居时,也不顾其他人之诧异神色,更不去理会为何同为才人的萧蔷与于英蓉均不在,只从自己被放入单床的行李中抱出一件衣衫来,便向着外面冲去。全不理会身后的切切私语。
她一路奔至净初池边时,却再也遍寻不着稚奴身影。心下一紧,又无意间看到一大一,一干一湿两排脚印向着净初湖另外一边徐徐而去,心下又一松,知道稚奴是被自家人接走了。只怕宫内禁严,他是来不及与自己告别才走的。
于是便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一松,她也就感觉到腹之中,痛感加剧,一时间面色雪白,急忙将那件拿来的衣裳披上身。
正在此时,素琴终于回来了。一路大骂。
近得前来,看到媚娘如此狼狈,便是一惊连问何故。媚娘将事情经过与她听,又问她为何去了这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