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见他如此,心下甚是欢喜,便道:“如何,可比咱们内里的那些厨子差些么?”
“内里哪里见过这些吃食?左不过是些甘露羹,鱼羊羹的……哪有这些?”稚奴此言时,那酒博士正好巴儿巴儿地送了一盆子鲜炙羊肉上来,先由楚客银针试毒,再由瑞安亲口试食。闻言便惊道:“甘露羹?这世上真有甘露羹一品?”
稚奴见他如此,便好奇看向他,酒博士见楚客瞪视,这才吓得跪下叩首道:“的有罪,的……”
“你起来罢!不过是问个话儿,无妨事的。”稚奴笑着对楚客道:“你便让他起来罢!”
楚客见状,只得饶了这酒博士。
见他起来,稚奴才笑道:“甘露羹,外面没有市贩的吗?这样东西,只怕是寻常。”
此言一出,青雀与楚客等众人俱是哭笑不得。那酒博士见稚奴人长得温文如玉,又一脸和气,便放大了胆子道:“回王爷,这甘露羹,传可是王母娘娘赐下来的神汤,这般东西,只有宫中方可制得,像咱们这些民家的,便是能听闻此物,也算是见识了。”
言毕,便被楚客摒退了下去。
稚奴坐在那里,愣愣地想着酒博士的话,突然与青雀道:“四哥,怎么今日这一行,稚奴觉得,自己与那世上大多数人,都过着不同的日子呢?”
青雀闻言一愣,然后才笑道:“傻子,你可是龙子龙孙,如何与平常家人相同?别的不,便是咱们父皇那三宫六院,普通人家也只不过得一妻数子便极幸了。”
稚奴闻言,睁大眼睛道:“一生只娶一妻?那不是好事情么?”
“好事情?”
青雀讶然。
“是啊!若非至爱,又如何只娶一妻呢?”
“傻子!那是因为他们娶不起也养不起,明白么?若是有些银钱权势的,也是要三妻四妾的。什么一生一世只娶一妻……你呀,怕是那些不中用的书看多了,心里却只想着些不相干的了。听四哥的话,以后那些书还是少看为妙。”
稚奴不语。只是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原本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只娶一妻的。
那他……
若也只得一妻相伴一生,再无任何争斗之事于家中……多好?
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媚娘。
………………
这番一言语,稚奴心下便念着媚娘在宫中,这两日又因自己赌气,没有派着人好好看着,急忙便与青雀了借口,要回宫去。
青雀见他如此,也只是含笑应过,又答应他与安宁,下次一定再带他出来玩儿,这才命了楚客亲自携兵士一同送稚奴与安宁回宫。
入得宫中,稚奴满心欢喜,想着媚娘平素最喜爱东西,这泥泥狗(泥制的玩具,现在西安还有淮阳这些古城都还可见),必然十分讨她欢喜,于是便着了瑞安悄悄去打听一下,媚娘现在身处何处。
见瑞安出了殿,稚奴才欢喜连天地抱着泥泥狗擦了又擦,正在此时,忽见瑞安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嚷嚷道:
“王……王爷不好了!武……武才人她……武才人她,出事了!她被主上因有失妇德,暗害龙嗣之罪,下入天牢了!”
稚奴闻言一惊,手中泥泥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
是夜。
大吉殿中。
太宗阴沉着脸坐在殿中,看着一个个慌慌张张,进进出出的宫侍们,捧了一盆盆染得鲜红的血水,倒掉又重新换了热水进来。
拳头,紧紧地握起。
他旁边,立着韦贵妃,韦昭容与阴德妃三人,以及面有得色的萧才人和于才人。
不多时,只见谢太医慌张奔出,向着太宗行一大礼:
“陛下。”
“元充仪如何?”
“回……回陛下,元充仪因服食脐香(麝香)过量,龙嗣肯定是保不住了。且又加之龙嗣已然成型,元充仪之前又因马车一事受惊不,胎气一直不稳固……只怕,只怕……”
“!”
太宗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咬着牙道。
“只怕,此次产,已然伤及元充仪之根本,以后……以后再难有孕育龙嗣之可能。”
一时间,屋内俱静。
太宗沉默着,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萧昭容见状,暗暗地垂下一直掩着自己含笑嘴角的手,摆出一脸悲伤状,轻轻向后摆了摆手。
春盈见状,轻轻咳了一声。
于才人闻得此声咳,急忙上前道:“陛下,这武媚娘竟然如此心狠,居然在元充仪日常所用的补药中加置脐香……此等毒妇,真是枉了元充仪对她的一片爱重之心!还请陛下务必为元充仪讨回个公道呀!”
太宗半晌没有话。
倒是一边立着的韦昭容见状,也跟上前道:“陛下,方才于才人以菊花手笼之事进言,陛下着花尚宫自甘露殿内取得手笼之后,以为那手笼之上并无绣字,便是于才人看出上面有绣字痕迹,又原诗复还之后,陛下依然心怀仁慈,饶了那轻薄无行的武媚娘。可现下……现下她投脐香,暗害元充仪之事昭然若提,陛下万万不可轻纵此女啊!”
太宗依然不语,只是看着那一盆盆鲜红的血水进进出出。又看着一个宫女,抱了一团白布裹着的,鲜红渗血的东西,往外走……
那是他的孩儿,他未来得及得见天日的孩儿。
他的心,痛得都快揪起来了,虽然明知道眼前这些人心中有鬼,虽然明知此事必定是有人暗害媚娘那孩子……可是,他却不能再发一言。
他的心,全被失子之痛所占据了。
一边,韦昭容还要再,却被阴德妃拦了先道:“陛下,虽然那武媚娘是最大嫌疑人,然她一直到此刻,在天牢里受尽刑罚,也不肯吐露一字,只怕是有内情的。
且臣妾素日里亲见她与元充仪交好之甚。自元充仪怀孕之后,所有食物,都是她亲自试过毒了才与元充仪食用,连臣妾宫中饮食亦是如此。
今日这般……实不似她之行为。还请陛下明察,莫让无辜之人,冤死宫中。”
“姐姐这话可得不对了。”韦昭容冷笑道:“姐姐成日礼佛,一心向善,自是不知人心险恶。这脐香并非**,且那武媚娘一直未受宠幸,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加之试毒之时,食量甚,她自然不会有事。正因如此,她才能放心大胆地蒙骗过元充仪,害她腹中胎儿呢!这等毒妇的心肠,姐姐可是万万学不来,也不能得知的。”
阴德妃淡然道:“妹妹得极是,这般心思,姐姐再是想也想不到。只是不明白,妹妹也向以仁善自居,如今也只是知道这元充仪与武才人所食之汤中有脐香,并无任何证据指明是那武才人所投。那武才人更是咬死不松口……妹妹却如何得知,她是如何下的脐香,又是如何这般行事的呢?”
一番话,问得韦昭容哑然,刚欲争辩时,韦贵妃开口:“德妃妹妹得是,此事无明确证据,证明是那武才人所为。不过韦昭容此言,虽属猜测,却也不无道理。想那武才人虽然与元充仪一同入宫,却因各种事由,不受陛下所幸,只怕是对元充仪受孕之事,心存仇恨已深了。加之她性格高傲,当年因欲得陛下以妻礼幸而受罪下狱,结果却是因元充仪有孕之请而出狱……只怕心中对元充仪的嫉恨,不比他人。故而,此事倒也并非能,与武才人完全无关。”
“可是……”
阴德妃见韦贵妃得入情入理,不可辩驳,心下着急,正待反驳时,却闻得太宗道:“好了!素琴现在还生死不明!你们却在这儿争什么到底是不是武媚娘所害!有何意义!韦爱妃,你与尼子(韦昭容之名)一番言语虽合情合理,但终究无凭无据,如何让朕信服?阴爱妃,这人在你殿中出的事,朕还没有问你个看管照顾不周的罪,你却在这里急着辩驳什么!”
一席话虽得极轻极淡,却惊得诸人面色俱是一片雪白,纷纷下拜。
太宗见状,再欲言时,太医忽然奔出,喜道:“启奏陛下!元充仪醒了!元充仪醒了!”
太宗闻言,急忙起身,速速入内。
其他诸妃互视一眼,也只得跟了入内。
这边厢大吉殿中一片纷乱,那边厢甘露殿中,也是一片纷扰。
稚奴看着拦住自己,不让自己去大吉殿看个究竟的花言,怒道:“花姑姑,你这般拦着我做什么?”
“拦着王爷,是怕王爷去了之后,会害得那武才人更加入万劫不复之地。”花言淡道。
不此事还好,一稚奴便气:“你还?花姑姑,若不是你把那菊花手笼拿与那于氏做验,武姐姐又怎会……”
“这件事,奴婢的确对不起武才人。然而奴婢做此事,却是为了保住她。”花言道。
“你把这东西拿过去,是为了保住她?”稚奴恨不得瞪着花言,瞪出两个洞来。
“正是,王爷,你可曾想过,为何当时武才人发现此物,拆掉其上绣诗后,又原物送回而不是烧掉?因为她知道,如果此物一旦烧掉,她名节不保,王爷也会因此受疑,便有主上宠爱,也终究会因德行有亏,而于武才人一事上,不受主上信任。所以,她要先保住你。这样,她自己才有可能被保。
其实,花言很感激也很佩服这位武才人,她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也如此费心保护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