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晨。
早朝之前。
马车内。
长孙冲叹服:“父亲果然料事如神。那些下人们,果然是真的不知,到底谁才是主人。”
长孙无忌头,不语。
……
同一时刻。
九成宫。
大宝殿。
太宗端坐床前,自己取了龙靴着上,问王德道:
“宫中近日如何?”
“一切都好。只是……那延福殿的徐武二位才人……病了。”
太宗闻言停下,眯了眼:“病了?”
见他如此,王德急忙道:
“主上安心,这次,老奴着了心留了孙道长在内里,帮着看过了。确是因前些日子操持诸事,偶感风寒,病了。不是有人暗害。”
太宗闻言,肩头一松,想了想,还是道:
“她们这一病,只怕便有人又要蠢蠢欲动。虽然有孙道长在,可终究长呆在这九成宫也不是个事情。再者天气渐冷……
王德,呆会儿你先着人送些补品过去,给她们两个。
等下了早朝,朕先去瞧瞧她们两个,若是无甚大事,也能坚持,那便这几日就回太极宫罢!那里虽然不如这儿山好水好,可人……总是比这里干净些儿。
在那儿养病,想必也是安心的。”
“是,老奴遵旨。”
“光遵旨还不成,这九成宫这番模样,是你这内侍监的不是。此番回宫之后,九成宫一应事情,你需得亲自打理,该弄干净的,都给朕弄干净了。不然,朕下次若再来时发现这儿有什么问题……
那朕便要问问你这内侍监如何当的了!”
“老奴遵旨!”
王德慌得急忙下跪。
……
不多时。
瑞安提着一锦盒补品,快步入了延福殿。
媚娘病着,徐惠也病着。六儿自素琴走后,一心想着要跟了主子走,后来还是稚奴一耳光打醒了他,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两位主人需要照顾着。所以才又恢复了些精神。
可到底,他一时半会儿也是转不过来劲儿,所以只得由瑞安亲自跑一趟,去取太宗的赏赐。
不过好在入得延福殿,便看见六儿含着泪,听着媚娘的话儿。看来是精神回复了。瑞安这才宽心一笑,白玉拂尘一甩,上前道:
“武姐姐,徐姐姐,主上赐了补品给两位姐姐。还一会儿早朝散了,便要来看两位姐姐。而且瑞安听王公公的意思,似乎是主上担心两位姐姐在这儿不能好好儿养病,所以便来瞧瞧两位姐姐如何,能不能撑得住回太极宫这一路。若是能,这几日便回宫了。”
“这样病痛的,有什么不能?”徐惠闻得太宗如此关心,终究是宽慰,便露出一丝笑意道:
“陛下诸事烦忙,还是不要劳他烦心的好。”
“没错,因为素琴的事,陛下也是伤心不止,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恢复了,想必还有一大堆积攒着的国事要办。瑞安,你等会儿,就亲自去回了陛下罢!便……”
媚娘微微沉吟,才道:
“便是我的,近日连番诸事,陛下操劳,媚娘实在不忍让陛下如此烦心……便请陛下不必担忧,媚娘与惠儿的身体都不甚大碍。且也都急着回太极宫去了。记得,一定要一字不差地回复陛下。”
徐惠知道她的意思,便也头。
瑞安虽觉奇怪,也只得头,又将补品交给六儿与文娘去熬上,自己却抱了拂尘,出去了。
不过,瑞安此去,虽是在等太宗散朝,却并非急着上报太宗。
他第一个找的,却是稚奴。
好不容易散了朝,却见稚奴与承乾与几个太子门下在一边叙话,瑞安只得等着,盼着他早些儿完。
好在太子似乎有事,不几句便拍拍稚奴肩头离开,瑞安这才看看左右无人,先上去,将媚娘的话儿报给稚奴。
稚奴一听,便解其意,便着其立刻报与太宗,不可拖延。
看着瑞安离开,稚奴松了口气。
“王爷,看来武姐姐,这是暂时不打算离宫了。”德安道。
稚奴头,才道: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受那些苦。”
……
太宗闻得瑞安此报,自然明白媚娘心意,头道:
“如此……也好,那朕便不过去,扰她们二人休息。你且只照顾好了便是。记住,从此刻起,你们几个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给朕把她们两个看好喽!莫再出一儿差错。否则唯你们是问!”
“瑞安明白!”
看着瑞安退下,王德又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欣慰道:“主上,武才人这是……想通了?”
太宗眼角含笑,嘴上却:“她哪里是想通了。不过是想着留在宫中为素琴求个公道,再者,惠儿也年幼,她离不开罢了。若是哪一日素琴沉冤得雪,再过两年惠儿也长大,可独当一面……
只怕,她就要重提此事了。”
“唉呀,那还长着呐!主上您有的是时间,把她的心收回。”王德笑道。
太宗瞋视他一眼,又笑了一会儿,才敛容道:
“不过真的,素琴一走,朕也在想,到底朕把她这么留着,对还是不对?她再聪明,再得朕心,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可朕……
便是做她父亲,也是绰绰有余了。”
“主上,凡事,咱们自当尽力一试。武才人已然进宫,那便是她与主上的缘分在。主上并没有想要临幸她的意思,只是希望有她这么陪着,做个知己,也是好的。”
“可是……这一陪,可能就把她的大好年华,全给赔进去了。”
“主上,天下的女子,莫不以能侍君侧为荣。而这武才人,才情出众,却不以为意。然而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容易为主上所动。为何?只因主上是这天下最出色的男人。于她而言,陪伴宫中,只怕可比出得宫去,寻了一个凡夫俗子,了了一生来得痛快。”
太宗低头半晌,才叹道:
“但愿吧……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贞观十三年十月初六,太宗离九成宫,驾返太极宫。
……
天气越来越冷了。
稚奴一直在抄录的史卷,也总算完成了。
这一日,他在殿中整理齐备,心下也觉畅快,看看也是无事,便着德安提了以纸钞录的书卷,送入延嘉殿。
媚娘身体方好,正与徐惠话,忽然见稚奴送来这些东西,当下欢喜不可。又见其中竟有国策等要篇,心下更是欢喜,道:
“真的是多谢稚奴了!这等宝贝,也只有宫中得见!”
德安笑道:
“武才人此话倒得过了。起来,也得是咱们谢过武才人才是。咱们家王爷,平时其实最不喜的便是读这些史书,他总:史书读之如陈谷,嚼蜡也似。不管咱们再怎么劝,都没用。只是一味依着自己心性儿,画画,作诗,编乐舞……好不容易喜欢看个兵法什么的罢,又是因为他爱棋,所以才想着借兵法之道,融于棋艺之中……
这幸亏因为武才人品阶不够,不得入藏书阁内尽阅,为了能让您看上这些书,这一年里,王爷日夜抄录……不管如何,总是记下来了。”
媚娘闻言,一愣:
“你他记下来了?怎么可能!只是抄一遍罢?”
德安闻言,颇为自得道:
“武才人有所不知,咱们王爷虽然贪玩儿,可这记性却是最好的。但凡被他看过的书,无论他与不想,有意无意,都会印在他脑子里。所以呀,自儿无论甚么书,都是看一遍就可了。只不过为了不想引人注目,许多人都不知道罢了。”
媚娘讶然,看了看徐惠,然后又笑道:
“如此来,倒是因为我,他反而学了儿东西?”
“可不是?武才人,德安此来,其实还有一儿私心在,就是想着请武才人想个什么法儿,让王爷再多抄些书,多记一些才好……您可不知道,这一年啊,看着王爷长进不少,德安是真心为王爷高兴啊!
武才人,虽然王爷并非储君,可日后,总是要为大唐谋略的。若是他能一展长材,对咱们大唐好。对他自己也是好的。您是不是?”
媚娘看了看德安,才笑道:“想不到你对你们家王爷,竟然如此用心……不过也好,正巧我这几日总想着找个机会,将那太史公记抄一遍,自己留着。既然他有这般闲心思,不如……你就把这话儿与他听罢!”
德安闻言大喜,立时便要提了盒子走。可却又被徐惠拦住,笑吟吟又要他加上几本,一是范晔的《续汉书》,一是《魏志》、《蜀志》、《吴志》(就是咱们现在的三国志)。
德安闻得,却笑道:
“这般多书,德安怕记不得,不若武才人发发好,给书一张书目,德安好回去给王爷瞧?”
媚娘知他与徐惠这般意有所指,脸上微微一热,然终究还是渴望看书的心意大过了不安,提笔便将书目全写了下来。
德安得之,若得圣旨,当下便急匆匆地回了甘露殿。
甘露殿内,稚奴见了德安入内,便急问:
“如何?武姐姐可还欢喜?”
“欢喜,如何不欢喜?武才人,这些书,她本是要与另外几本一同,想了法子去藏书阁借来一阅的,顺便看看能不能请主上恩准抄录几本。想不到王爷就送去了。她可欢喜得不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