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太极殿门前,只见太子承乾,瘦了一圈儿的青雀,还有三哥李恪抱着杨淑妃所生,刚刚两岁的十四弟李明,五哥李佑与七哥李恽,八哥李贞带着年方六岁的十三弟李福,旁边是只比自己两个月的十弟李慎……
兄弟九个,齐齐儿地跪在紧闭着的殿门前,高呼求见。
——除了自幼便流放在外的六哥李愔,人都到齐了。
太子承乾一见稚奴也倒,便吃惊问道:“稚奴?你怎么也来了?”
其他兄弟闻得他发问,急忙便转首来看。除了李佑与李恽,以及一向自恃母妃身分高贵,谁也不理的李慎之外,其他兄弟都是一脸欢喜关怀。连那年仅二岁的李明也是见到这个哥哥,便伸手要抱。
稚奴还未做答,便闻得王德道:
“太子殿下恕罪,是老奴请了晋王殿下来的。老奴想着平日里主上最疼爱的,除了这晋阳公主,便是咱们晋王殿下。他若求见,不得主上便愿意开门一见呢?”
此言一出,头一个不服的便是纪王李慎。
只见他翻了个白眼道:“王公公这话可错了,日日里跟着父皇,便是最讨父皇喜欢的么?本王怎么觉得未必?”
他这番话,别人却全是不理,连平日里不喜与稚奴交好的齐王李佑与蒋王李恽也是不去理他——
原因无他,这太极宫中哪个不知这纪王最讨厌的,便是只比自己大了两个多月,却被太宗亲自养在身边的晋王李治?
太子更知他素性,再不理会,便只想了一想,头起身,来握稚奴的手道:
“稚奴,你是咱们兄弟中,最得父皇疼爱的。若能劝得父皇也好。”
李慎闻得此言,便气得要死,也哼哼地起了身——只是还是没有兄弟理会他便是。
青雀也上前来,握了稚奴另一手道:“稚奴,大哥得有理,你日常伴着父皇,不得父皇便愿与你话儿。”
其他兄弟们也都上前来,围着他或真或假地求他。
稚奴只听得头昏脑胀,无奈问道:
“可稚奴不知发生何事……王公公走得这般急……”
“还不是咱们那了不起的六叔?”李恪抱着同母幼弟李明,一面防着他去扯稚奴的衣衫,一面冷笑:“这不今日借了求父皇封禅的由头,又来与父皇因当年……当年之事吵了起来?
父皇因此又想起当年旧事,伤心得不愿出殿便是。”
稚奴闻言,便知其情,道:“若果如此……那稚奴尽力一试便是。”
李慎闻言便冷笑:
“试倒是可一试,可千万别试错了地方,惹得父皇不快,那便不好了呀!”
稚奴知他何意,自然不与他计较,只是笑着应诺,便去敲门,道稚奴求见,请父皇准入。
这般连唤了三五声都不见人应,李慎心下大喜,正待嘲讽几句时,便闻得殿门竟支牙而开,除了开门那王德的徒弟明安之外,还有一人站在殿门前,正是太宗。
“你怎么也跑来了?不是今天早上起来还叫着头痛么?”
太宗的眼圈微红,看得出刚刚掉过泪。
稚奴一见,便不知如何起,最后还是王德求道:“主上恕罪,老奴看主上如此……实在没办法,才请了晋王爷来……”
“胡闹!”
太宗阴了脸,看着王德道:
“别人便罢了,你自儿看着他长大的,不知他风疾严重么?”
“父皇,稚奴的风疾不碍事,可是若父皇有什么事……”稚奴忧心道。
太宗见他如此,又看了看儿子们那些脸,心下百感,便淡道:“父皇无事,只是见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罢了。你们都回去罢!王德,宣国舅、房相入宫。”
“是!”
闻得要请二位心腹要臣入宫,王德总算松了口气。
诸子见状,正待离开,便闻得太宗又有旨,着太子留下侍会,其他人可自行归殿府;且尤其加言稚奴,穿得这般单薄,速速回甘露殿去才是。
众王闻之,便谢过太宗关心。
见太宗走得远了,李慎才又讽笑稚奴:
“可惜呀,王公公一番苦心还是白费,九哥却是没派上什么用场……唉,劳您大驾啰!”
稚奴也不理他,然青雀却是不满弟弟被辱,便冷笑道:
“这话儿得真是错了。咱们兄弟在这儿跪了这么久,父皇连面儿都不想见,稚奴一来,一唤门,父皇当下便开了……难道,十弟你也有这般本事,能请得父皇出面关怀?
如何?不若下次还是十弟来罢!咱们兄弟,看着便是。”
这一番话得李慎面红耳赤,又刚巧看到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脱身而走。
见得诸皇子,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便各行其礼,皇子回礼后,李贞才笑道:“二位大人来得好快。”
“唉……那荆王爷一来,老臣便知道要不好。是故早就在宫外朝殿内(大臣们上早朝的时候,可以休息的一个地方)候着。却是为难诸位王爷,还要来劝慰主上……却不知这纪王爷……如何这般恼怒?”
房玄龄笑着解释一番,又发了句问。
虽然异母兄弟,然李恪对稚奴之喜爱,实不在青雀之下。方才看那李慎无礼,当真是恼怒非常。此刻见房玄龄问,又见长孙无忌也在,想着总得让一向爱护稚奴的长孙无忌知道这李慎对稚奴一心恶意,有些警惕,便冷笑道: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看着稚奴得父皇喜爱,总觉得自己身为四妃之首之子,却需得屈居稚奴之下没什么面子,是故找些借口,难为稚奴却不得好么!
哼!不分尊卑至此,真不知那贵母妃的教导,他都听到哪儿去了!”
完,也不等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再什么,便自行告辞了。
长孙无忌闻得此言,面容却是变也不变。只是头,与房玄龄一同送过吴王。向太极殿而来。
入得殿来,先行礼后下首座,太宗便着明安去关了门,冷声道:
“想必你们俩也知道了,那元景今儿个,又来闹了一场。哼!”
“这荆王是越来越大胆了……当真以为他所行之事,再无人知了。”房玄龄便冷笑道:“什么因封禅泰山?
老臣前日可是刚刚得了奏,那泰山之下,可是早半个月便布上了他荆王府五百死士,重甲以待了。”
长孙无忌不语,太宗便怒道:
“他真是自己想作死呢?好!既然如此,那朕就给他一个痛快!承乾!你明日便去布置一番!他要请朕入这陷阱,那朕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陷阱!”
承乾刚欲应命,便闻得长孙无忌开口道:
“主上,老臣有一言,不知主上可否听完,再行定夺。”
太宗头,承乾止步,长孙无忌便道:
“主上,那荆王虽然狡奸,久存反心。然其本性,自贞观六年之事后,便天下昭然。再无人与之交结为党,否则,以他那般狷奸性子,再不肯入京都来,以北门之事激呛主上,求行险招,得主上行泰山。是故,老臣以为,元景此人,大可由得他自生自灭——天下皆知他反,又皆知主上知他欲反……还有哪个,敢与他交好?
正所谓树离土,则不活也。元景此人,在主上面前,实不足虑。”
太宗闻言,也觉有理,更知自己此番愤怒,只是因被揭了旧伤而已,便头道:
“辅机此言有理。只是想一想,还是觉得需得防着儿他……这泰山封禅,朕是必不会去的了。承乾,你明日只带了人,将那些死士暗中剿灭,叫他不得接续便是。”
“儿臣遵旨。”
长孙无忌见太宗心气平和下来,才又道:“不过话回来,主上,此番元景之事,倒是给老臣一个想法:
这朝中诸王,虽看似谦和忠主,然咱们君臣皆知,有几王,却是再不安生的……不若主上借此机会,清理警告一番,也是好的。”
太宗闻言,便知其意:“你的意思是想清理一下这前朝后廷的关系?”
“正是。前朝后廷,近年来渐有纠缠不清之事。若能借此机会,一举警告一番那些有异心之辈,倒也是好事。”
太宗想起韦氏,了头:“却不知该如何行事?”
长孙无忌想了一想,便望向房玄龄。
房玄龄知其意,便道:“主上,其实来此之前,老臣二人曾经商议过,若要将这些潜于深水之中的鱼儿显身于前,那便需得下了足够的香饵,再搅浑了池水,方可将大鱼尽数驱出。”
太宗眯了眯眼:“看。”
“老臣斗胆,敢问一句主上,那后廷诸人眼中,最欲得到的,是什么?”
太宗微思:“皇后之位?”
“正是。便如前朝诸王,念念不忘的,便是这太子殿下的国储之位一般。”房玄龄含笑道:“若能有此二枚天大香饵,那不怕那些狡猾的鱼儿不上勾不现身了。”
太宗头,拍拍大腿:“果然还是二位爱卿看得透……只是这具体如何行事,却是个难题。别的不,承乾这太子之位,是断不能动的。”
“主上,其实根本不需动得太子之位。”长孙无忌含笑看向承乾道:“老臣二人的意思是,只要主上做出一副欲立新中宫的动作来,再配合太子殿下忧心忡忡的态度……那这些鱼儿,便会自己上勾了。”
太宗眼前一亮,看了看同样眼前一亮的承乾,笑道:“原来你们是想以后位来钓鱼。
嗯,计策甚好。只是如此一番,却需得先做一番态度……承乾,你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