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五月十二。
并州百姓入京,奉书晋阳公主处,请以晋阳为念,求太宗来年封禅后再幸晋阳。
晋阳闻之心下甚喜。便携父老入朝,以九岁稚龄,端正宫帝女之仪礼,正书奏太宗道:
“安宁得幸,封为晋阳,本不当奢求一二。
然怜父皇天慈,父老感爱,君民同心,实乃国之幸事,还请父皇恩施晋阳。”
这般一语双关,温柔巧妙之词,太宗与诸臣皆赞叹。当下太宗准奏,道来年泰山封禅事毕后,当幸晋阳。”更当庭赏赐诸父老。
并州父老欢悦已极。
……
下朝之后。
太宗今日心中欢喜,又闻宫中近日莲花盛开,便着传令诸殿,今夜宴开南海(太极宫里的一处大湖)望云亭,着合宫同庆。
诸殿闻之,喜。
……
是夜,望云亭中,歌舞丝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近日太极宫中无事,太宗欢喜之甚,便屡屡着赐一二。**诸人,更生欢喜。
尤其太宗数赐酒于徐惠媚娘,引得众人侧目不止——徐惠如此,已是常态。只是媚娘这般……却是少见。
“媚娘,近日里陛下,对你似乎格外爱怜呢!”
徐惠见状,也为媚娘欢喜。
媚娘却只是淡淡一笑道:“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其他?”
“你明知我再不曾如此!”徐惠娇嗔,又悄然道:“不过陛下此番,却是为何?”
媚娘皱眉苦思良久,也是不得其解,适逢吴王上前来敬酒,只得含笑而过。
淑妃立于一边,见爱子眉目之间,似有意于媚娘,心下欢喜。而一旁坐在太宗左右的稚奴,却也常常趁着太宗不意,便将目光投向媚娘,颇难舍移。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青雀,看在眼中。
……
是夜宴毕,魏王府。
青雀回府,便入书房,见到了等待良久的杜楚客。
“何事?”
“王爷,锦绣殿里又有动静了。”杜楚客道:“前些日子,内侍省的一个净人,与锦绣殿尚衣青玄一番密议之后,次日便被人发现自缢在房中。”
青雀正拿一方巾帕拭手,闻言一眯眼:“锦绣殿?可知所为何事?”
“这个却还不得知晓,只是听人,这净人似是因为见杨青玄与李淳风弟子语起争执,便上前劝解什么的惹怒了杨青玄。才惊惧已极,自己寻死。”
青雀思虑一番,冷冷一笑道:“哪里会有这些事?只怕是被人灭了口罢?事关李淳风弟子,只怕为事不,楚客,务必查个清楚。明白么?”
“是。”
杜楚客应声,又道:“王爷,楚客看您今日归来,心情大好,却不知……有什么喜事?”
青雀笑吟吟道:“喜事倒是没有……却是发现了些好玩的。想不到那武媚娘如此了不得,不但令得父皇百般垂爱,还迷得我那傻弟弟稚奴也是一片念念……更好玩儿的是,那吴王居然也对其有意。”
杜楚客恍然:“难怪之前主上幸归之后,宫中有传言道吴王殿下曾与武才人私下密会……王爷,咱们可以借此机会,大作利用一番啊!正好,也替晋王爷去一个隐患——究竟主上对此女也是有几分心意在的。只怕若被主上知……”
“父皇一颗心,只放在母后身上。如今呢,也只是怜爱那徐充容一人。这武媚娘……”青雀摇头笑道:“只怕不过是当成女儿来怜爱罢了。毕竟此女智计才华,极肖母后。否则,也不会入宫已然四年都不曾幸她。是故咱们若是当真将这吴王于她有意之事告诉父皇,只怕父皇还会索性将她赏与吴王呢!”
杜楚客一怔,才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当然是帮稚奴了!”青雀笑道:“稚奴可是本王的心肝儿,本王时就告诉过他,无论他想要什么,本王必为其取之。难得我这傻弟弟动了情念……再者此女留在父皇身边,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不若想个办法,替稚奴取得。这样也算是我这当哥哥的,尽了一番心力。”
杜楚客又一怔,良久才恍然大悟,笑道:“正是如此!这样一来,既让晋王爷欢喜,又让那吴王痛失所爱伤心已极,借机乱其心神,攻其不备,必可将之一举拿下!”
青雀笑吟吟头,又道:“不过现在这武媚娘为吴王所爱,却有些过早。毕竟本王看他,还未曾情根深种……只怕却得让他这份情,更深一些才行。”
杜楚客含笑头称是,便欲自行下去安排。
青雀看他退下,才收了笑容,冷冷将手中巾帕扔在桌面,寒笑道:
“想跟稚奴争女人?你也配!哼!”
次日。
魏王府。
杜楚客匆匆而入。
青雀正在指那些文学博士修订书卷,见他匆匆而来,心知必然有了结果,便将吩咐了几句,带了杜楚客到后院亭之中,问道:
“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是。王爷,天大之幸啊!”
“什么天大之幸?”青雀见他如此欢喜,便含笑问道。
杜楚客左右看看,才满面喜色地叉手低道:“王爷,楚客已然着人入那锦绣殿内打探清楚了。原来那净人之所以被灭口,竟是因为那大方师袁天罡一个天大的预言!”
青雀闻得袁天罡三字,立时精神一振,负了手道:“大方师预言?!”
“是,王爷,那净人被灭口,是因为锦绣殿探得上月末,陛下曾与大方师夜谈观星台。想知道大方师此番入内是为何故,便寻机打探。这才查到李淳风之徒灵鹤曾不慎露了些口风与这净人。便想方法打探一二……
王爷!楚客想办法确定过,那大方师与陛下密议之事,乃是为早年东斗五宫之二,陵光星君福旺大唐!且此女降世之时,星格乃是凤仪天下之贵!也就是,此女必为大唐皇后!”
青雀一怔:“那锦绣殿的,岂非定要灭了此女?”
“王爷,妙就妙在这儿。楚客见那锦绣殿上下一片欢喜,便再行打探,这才确定此番陵光星君降世,虽然命带凤冠之贵,却也另有一番含义——王爷,据那大方师所言,此女命定当为皇后,是故大唐未来主人是谁,也已然受其影响,起了些变化!”
青雀眼光突然一亮。
激动不已的杜楚客思虑一番,这才明白:“王爷,也就是,大方师箴言已然言明:此女必为后,是故无论陛下是否宠幸于她,她都会为后……王爷,这……这也就是,只要得到此女,那天下……
那天下……”
青雀眸光一闪,看着楚客激动过甚加之年纪过长,竟一时倒下,急忙伸手扶了他,口中只是连声唤楚客。
片刻之后。
青雀终于从激动得昏迷过去的杜楚客口中,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一时间,狂喜,忧虑,种种矛盾尽织于胸中。
他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良久才道:
“你是,那武媚娘,便是陵光星君降世?且此番她降世必然为后?更可旺三代大唐后嗣?”
“正是!王爷,还有一,是那锦绣殿里也不知道的。”杜楚客悄悄道。
“!”
“王爷,楚客得知此事,担忧有诈,便着人去向那武媚娘之母姐打探过。武媚娘之母姐亲口所言,当年大方师所言此女必然为后。”
青雀想了一想:“可是父皇并没有宠幸她的意思啊?”
“王爷,楚客也想到这一,便又着人去那李淳风处打探口风。这李淳风口风是紧,然却是个不防人的,是故,咱们的人便听到他亲口与徒弟灵鹤道:此女必然为后,然只恐当今陛下难立之,太子也难立。是故大方师才,陛下所出诸子之中,正宫嫡子里怕是要有兄弟二人皆为唐主之事了……
且还是……兄传弟位!”
青雀眼前一亮:“你是……那大方师的预言里,是了母后所生三子之中,必然要有两个为大唐未来之主?且是兄传弟位?!”
“正是!”楚客喜气洋洋道:“这样一来,王爷也不必与那太子如何了……只要咱们能够将这武媚娘收入王府,那便必然是太子继位,传位与咱们……”
“不……不对!”青雀沉吟一番,却摇头道:“不对!承乾的性子,我很清楚,他虽然对本王还算不错,却断然不会传位于本王。且他的儿子象儿,也是个聪慧的——你只看他年纪,便能颇得父皇喜爱便知……他不会传位于本王,这一,可以肯定。加之那武媚娘与本王……
不对,此女怀情如此,断然不会与本王相好……难不成……
是稚奴?”
青雀想了一想,满怀犹豫道。
杜楚客立时明白:“王爷是以为,太子不会愿意传位于您?”
青雀看着他:“楚客以为如何?”
杜楚客想了一想:“确实如此,太子殿下虽然从未对咱们有什么明显的防备与不满,可也并非待王爷亲密一如晋王。
是故,他素性狂妄又自命国储之位稳固,再也不会为了大方师之语,而去动这废妃再立的主意——何况他与苏氏感情深笃,苏氏一族又是他的力助……
王爷所言甚是,太子之位稳固,又后廷已定,加之太孙早出……只怕……
不!是断然不会做禅让贤君,不立己嗣之举!”
青雀背负双手:“所以咱们还是得把承乾霸占着的太子之位,给拿下!既然天命如此,他又不愿从天命……
咱们这般,也是替天行道了。”
楚客头称是,又想起那锦绣殿道:“可笑那锦绣殿里还以为天命当于他们身上——却也不想想,那天命之中,可是明白了,是当正宫嫡子才能得此天命之女的!”
“所以杨淑妃才必然要将这后位纳入囊中了。不然她怎么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青雀含笑道。
楚客一怔:“王爷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