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媚娘走远。王德才悄然上前道:
“主上,您看这武才人,是不是当真……”
太宗头:“她是真的不想适与帝王家……否则,她手中握着这般利器,心中当是清楚,便是要朕封她为后,也不过是时间的事。”
王德犹豫一番,才道:“那……不若……”
“朕过,她不求幸,朕再不会幸。再者,朕也实不愿无忧穿过的衣裳,被朕亲手披给别的女人做嫁衣。而且还是适与朕的嫁衣……
王德,你去打听一下,昨日里甘露殿中,可有什么事态不曾?”
太宗吩咐。
王德头便离开。
太宗看着媚娘离开的殿门口,目光复杂。
……
片刻之后,王德回报:
“主上所料果然不错!昨日里,德安似是擒下一个偷偷溜入晋王爷书房中的贼,后来却不知为何,密而不发,只是将此贼藏了起来……至于藏在哪儿。老奴还未打听出来。不过据咱们甘露殿里的几个侍女,昨夜都曾闻得晋王爷在书房中,大发脾气,又是踢倒桌几,又是失声痛哭,言语里什么——就是不让他们安生什么的……”
太宗眼儿一眯:“稚奴现在何处?”
“这个时辰……当是在弘文殿内听长史们讲书。”
“安宁呢?”
“主上,今日一早,公主病体稍愈,便与高阳公主做伴,出宫去寻长乐公主了。”
太宗便起身:“就你一个,随朕来!”
“是!”
……
半个时辰之后,太宗带着王德,慢慢地推开了一条隋时炀帝建成避难所用,藏于宫墙之内,久未曾用过的,从太极殿至甘露殿内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甘露殿。
果然如太宗所料,殿中除去几个王德一早安排下来的心腹侍卫之外,再无他人。
“主上放心,老奴早着了明安,将那些宫侍们全引到**去了。”
太宗头,便疾步直奔稚奴书房。
推开房门,太宗便着明安一人,悄悄儿地守在门口莫叫人看见,自己却只带了德安,在稚奴房中搜寻。
不多时,王德便捧了两本一模一样的手抄书上前来:“主上您看,王爷这……这怎么一本书,钞了两份做什么?”
太宗接了过来,仔细翻阅对比一番,神色越来越复杂:“一本抄得虽也工整,却无批无注,只是抄书;可这一本,字迹工整,显经仔细对比经史,认真堪误,详加批注过,且观之颇有惊世之材……
王德呀王德……
若非朕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朕那个总是柔弱不堪的稚奴!”
王德看着他又是惊喜,又是矛盾的表情,便道:“主上,王爷有进益,这是好事呀?为何主上……”
“这一本,是进给朕的。字迹工整,无错无漏。可是这一本……”太宗扬了一扬那本加以批注过的抄书:“朕从来也没见过一样的!你,之前稚奴所进之书,可曾见过什么批注过的?”
王德讶然,半晌才道:“会不会是给太子殿下,或者是魏王吴王二位殿下……还是……还是给哪位王爷了?也不通……晋王爷平素总是隐忍自己长材,自然不会主动露之……”
太宗摇头,半晌不语。
主仆二人纳罕良久,太宗才道:“再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记着,原物放归原位,切不可教这狡性儿的孩子给瞧出什么破绽来!”
“是!”王德依命,便去寻找。可半日里,也不曾得见什么不是。
太宗郁闷,便转过身来,坐在案几之后的圈椅中长久沉思。
过了片刻,他才徐徐起身道:“去查一查,那个被德安藏起来的子到底是哪一边儿的人。能查多清楚就查多清楚!”
“是!那主上,人是不是也……”
“不可!若是惊动了稚奴,这孩子下一次,便会藏得更深。”
王德忧道:“可是……这晋王爷也是,年纪渐长,心事也越发多起来——便如当年韦……”
他闭口不语。太宗却明白他的意思,叹道:
“稚奴这孩子,总是能让朕大吃一惊——一如他的母后。可是朕也是真的很欢喜,他从来都是机锋在胸,仁善为统……
唉……也罢!若是再由着他自己憋呀憋,不知道给朕憋出个什么天大地大的惊吓来。
王德,你便着了明安,私下里悄悄看一看,这内外几个孩子处,哪处可得这般稚奴所抄的史卷便是。尤其是承乾和青雀处,还有恪儿。
这三处,定要仔细查过。”
王德一怔:“这史卷?”
“朕亲赐了的纸,又是稚奴亲手所书,加以批注——加之**诸子之中,爱读文史的不多……只怕逃不了这三处了……只是不知道稚奴是怎么把这些书送给他的哥哥们,却又不引起他们的注意的……”
王德微微一沉吟,良久还是下定决心道:“可是主上,咱们这后廷之中,也有些喜爱读史的……比如那武才人……”
太宗一怔,心中便是一阵计量,良久才再次肃容道:
“也一并查罢……若果是她……切记,断不可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稚奴与这武媚娘!
知道了么?”
“老奴遵旨!”
……
次日,太宗早朝前,内侍监王德入内,密告史书一事。
太宗闻得王德耳语,便容色一沉:“当真是她?”
“老奴昨日亲自寻了由头,去了武才人的书房——里面却全是这些书卷。而且,还有一些武才人写与晋王爷的呢!内容精要,便如主上赞晋王爷一般的,颇有惊世之处。”
太宗沉沉不语。良久才道:“那夜,稚奴殿中的诗,只怕便是他的心声……
不过朕观之这两个孩子也是光风霁月,虽稚奴心中有意,却终究是个守礼制的……
也罢。武媚娘心不在宫中,早晚是要离开的。到时稚奴这心思,也就熄了。且由得他们去。对了,那人查出是何来头没有?”
“主上,是魏王爷府中的。而且老奴也打探清楚了,魏王爷似乎是看出了晋王爷的心思,又听了这武氏女的预言……似有意动。”
太宗面容一冷:“他还想着这个呢?那太子那边可知道?”
王德沉吟,良久才道:“似是不知,不过……只怕此番一旦张扬开来……”
半晌,太宗才怒道:“稚奴百般忍让千般隐锋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保得兄弟安好?!
一个幼弟,一个比他们这两个兄弟都年幼,理当被照顾的弟弟都这般懂事!可看看他们这两个当兄长的却是如何?!
承乾被气迷了心,只会与那根本坐不上皇位的恪儿与淑妃置气……
朕再没想到连青雀也是如此不堪!连视他为兄的亲弟也这般利用!!!
当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王德不语,只是守在一旁。
良久,太宗才熄了火气,半晌才道:“王德,此番记得,朕不开口,你不许插手!只要护好了稚奴便是!
朕倒要看看,他们这两个不争气的,到底要把稚奴这一番苦心费到何时才算完!”
“是!”
……
贞观十五年五月二十六日。
朝。
众臣观太宗似有不悦之色,心下战栗。
不多时,太宗便查众臣不安,乃宣旨道:
因前番太史令薛颐、起居郎禇遂良等诸臣再三有请,道有星孛于太微,不可东封泰山。昨夜异相再现,遂诏罢封禅事。
众臣异之。
贞观十五年六月初七。
韦思安密奏,太子承乾着近卫密杀太子詹事于志宁未成。
太宗震怒,遂着太子入内相询。
朝野皆惊。
……
“怎么样了?”
稚奴守在虚化门边,不安地来回走着,忽见德安匆匆奔来,便急奔而前问。
“王爷,只怕大事不妙啊!”
德安焦急地抹了抹脸上汗珠,引了稚奴到一边,悄声道:
“方才德安去东宫问过了。这杀于大人的事,可不正是太子殿下的主意?那张思政,还有纥干承基,都是太子殿下的近侍。”
稚奴怒道:“怎么可能!大哥一向仁厚!定是那于志宁做了什么让他不痛快的事,否则又怎么会……”
“王爷,德安问过太子妃娘娘了,据娘娘所,这于大人生性耿直,又常常越矩进谏,不讲究用辞着度。太子殿下的性子,王爷您也是知道的。向来豪放又不喜别人面刺其痛处。结果两边儿就越来越不好……
这不,前些日子,因为于志宁看见太子殿下宠溺侍童称心,竟连太子妃责罚于他也不许,还反过来责怪太子妃不知事体……结果于志宁便上书主上,这称心是易宦之祸,又求主上必然要将此人斥离太子身边……
这就得罪了太子殿下。
唉……这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喜爱这个称心?这一下子却是着实引了祸来。”
稚奴皱眉:“大哥宠爱称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这于志宁便在这个时候上书?父皇如何定论?”
“问题就出在这儿。主上不但没有替太子殿下辩解,还反过来夸于志宁做得对……您……这……这太子殿下能不恼这于志宁么?”
稚奴深思一番后才道:“于志宁身为太子詹事,是朝臣,更是大哥府中人。他教不得大哥好便是大过,是故有事便上奏父皇,本也无错。奈何大哥对称心也是一片情谊厚重……
其实若依我,大哥若不是太子,那便是再不生出这些事端……只是奈何他终究是太子。
可惜,大哥自己没有这般觉察,近年来行事亦发孩子心性,父皇与朝臣们越不喜他做的,他便越要做……
唉!他却忘记了,他是父皇的孩子,可他更是太子,如此这般,岂非让父皇为难?
如今竟然还要去刺杀自己的师父……
只怕父皇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稚奴又叹息良久,才道:
“德安,你切记着,等在太极殿门口,一见大哥出来,立刻便请他来甘露殿中一叙!切记!”
“是!”
“还有,呆会儿回去,我亲书手信一封,你交与大嫂,一定要请她务必多多劝慰大哥,且以父子情念为重。再者,还要想个法子,劝了大哥,务必将那称心送出宫去才是!此子留着,必为其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