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六月末,夜。
太极宫。
锦绣殿。
青玄匆匆而入,密报淑妃:
“娘娘,事情已然安排妥当。韦府的耳目已然来报,道右庶子杜正伦,近日颇与韦挺亲近。不日必会有所动作。”
淑妃头,状极欣慰:
“这样便好……对了,恪儿如何?”
“回娘娘,吴王殿下虽人不在封地,然却事事勤政,更兼之处处长进,陛下很是欢喜,近日几次三番地赏过王爷了。”
淑妃欣慰,又道:“那权万纪处如何?”
“还是一样,两相不下。水火不容。”
淑妃长舒口气,这才道:“还好还好……那……媚娘与恪儿如何?”
“娘娘,只是这事不成。那武才人近日里,只是不出殿中半步。咱们吴王殿下又……总之是不成。”
淑妃含笑:“不妨事,也不必着急,只待本宫坐稳中宫,他们自然便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只是现下,莫叫别人借机才是。”
“娘娘放心,咱们看着呢。”
淑妃头,又想了一想,道:“还有一事,你来……”
便附于青玄耳边,切切几句,然后又问道:“可明白了?”
“娘娘放心,青玄明白。”
……
同一时刻。
长安。
魏王府。
青雀沉吟,坐在案后。
杜楚客入内,见他如此,便道:
“王爷,可是宫中有异动?”
“淑妃的手伸得好长……竟然安排进了韦挺府上,还牵线引路,将杜正伦引与了韦挺。”
杜楚客讶然道:“这……难不成是想构陷咱们?王爷需得早做定夺啊!”
青雀冷笑:“无妨,她此举,不过是想借本王之手,伤一伤承乾的心……
既然她如此心切,那咱们便如她所愿便是……只是要准备好了后招才可。”
杜楚客明白,当下便含笑而退,自去准备。
只留青雀一人,表情复杂地面对着密报,良久才叹道: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大哥……”
……
三日后早朝。
太子承乾,久因足疾不朝,突于当日,奉表入庭,抗而请奏,道日前右庶子杜正伦私以太宗旧日密语谏之,乃不信,请太宗查,且涕泪俱下,奉表太宗阅之。
太宗闻言大惊,乃取奏表阅,俄顷遂怒道:
“朕昔年怜儿年幼获疾,曾私语其曰‘我儿虽有足疾,然可事也。惜无令誉,且年幼不知爱贤好善,私所引接多为人,若卿可察之,是为大善,再者教示不得,可来奏朕’……
杜正伦竟妄诘朕旨至此!”
遂乃怒召杜正伦上前,斥道:
“何故泄朕旨如此?且妄行增减,是何居心!”
杜正伦乃坦然对曰:“只因开导不入,故以陛下语惊醒一二。希冀太子有惧,或当反善尔。”
太宗震怒,道:
“朕日前与房相阅论语,言及子路冉有同问圣人闻斯行诸之事,其所答不同,更语西华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这里,我安排太宗引用的这个故事是关于孔子因材施教一理的。请大家去看一看相关书籍就明白了)
房相乃对朕叹,子以其长则行,其短则避,真圣师为之,若大唐国储得师如此,再无可虑云。当日朕且笑语有尔等一侧,众人齐力,何愁不及子?
然尔今身为国储师,己身不端却只言太子不教……若太子生而知万事,朕立尔何用?!又竟以朕之戏语恫吓……
太子不教,岂非师过?!
今日观之,朕取尔为国储师,实为误国储,更误大唐之事也!!”
便当庭下诏,先夺其官,贬为谷州刺史。
太子承乾终信太宗终究离宠于己,乃悲愤难掩,当庭叩地三遍,地面现红,后额血滴落竟如不觉,更不告太宗准,便自行痛泣离廷。
太宗见太子伤心至此,因愧己终有失语,更怒杜正伦误事,乃再动雷霆之怒,下诏再贬杜正伦为交州都督,且怒言再不准其入庭云云……
一时众臣皆惊。
不多时,廷上之变便传入了正在理整书卷,着瑞安抱回延嘉殿的稚奴耳中。
稚奴震惊,急忙问来报的清和道:
“大哥现在何处?”
“回王爷,太子殿下自己去了立政殿,把自己关在里面儿,任谁都不让进。”
稚奴便叹息无奈,只得再次奔去立政殿。
瑞安见状,也只得自己抱了书回延嘉殿。
……
片刻之后,延嘉殿内。
媚娘闻得瑞安来报,便心下一忧,看着徐惠:“你觉得如何?”
徐惠摇头,叹息道:
“近些日子,我去侍奉陛下时,便觉得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态度,似乎与之前已然有所不同……想不到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地步……”
媚娘想了一想,总觉得不妥:
“可是我不明白……虽然咱们久居宫内,可却也都曾听闻这杜正伦的个性,最是中正平和不过,为何突然之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般激进?”
徐惠心中一跳,便左右看了看,才悄声道:
“起来……媚娘,你觉得不觉得,这般事情……似乎以前也曾经听过?”
媚娘先是一怔,立时便明白过来:
“你是……齐王?还有权万纪的事?”
徐惠头,再声道:“这些日子,我可是没少听那齐王与权万纪之间的事情……上次,权万纪也是莫名其妙地突然手腕强硬起来,硬是把齐王殿下最宠信的燕弘信给赶出齐王府。你觉不觉得,跟此番之事,太像了?”
媚娘眼光一沉,看了眼瑞安。
瑞安会意,当下便支开所有人,只留六儿、文娘在殿内侍奉。
媚娘这才道:“起来,当年吴王在凤台比剑之后,力荐权大人为齐王长史,我便觉得奇怪——依吴王这般不兴事端的个性,他不当如此。现在想想……难不成……”
她目光中难以置信,然徐惠终头:
“这世间能劝得吴王如此的,只有淑妃娘娘。”
“那德妃娘娘又……”
“媚娘,你且想一想,若你是德妃娘娘,正头疼着自己有个不长进的儿子,如今突然闻得有一位好老师,曾经管教得别的孩子改正错误,知道上进……又有个算是与你无害的人力行推荐,孩子的父亲也觉得好……
你会如何?”
媚娘深吸一口气:“果然,这内廷之中,最厉害的,还是这淑妃娘娘。”
两女沉默不语。瑞安却惊道:
“那……武姐姐徐姐姐,咱们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太子殿下掉进圈套里吧?”
媚娘摇头叹息:
“就算看透了又如何?咱们总是不合适插手这件事的……稚奴也不适合。他最多能劝上一劝太子,叫他不要再伤心才是……”
徐惠也头:“不错,这等事态,只有陛下与太子殿下父子二人自行解开心结最好……旁边的人,都不能插手,否则只会坏事……只是起来,太子殿下也曾经救过你,媚娘,便是看在稚奴与这份恩情面上,你也得替太子殿下想一想办法啊!”
媚娘头,微微一沉吟,才道:
“如今朝中之势,长孙大人身为国舅,自然处处避讳。自从当年陛下分封功臣不成之后,他便再不言君失——倒也不能怪他。
我朝谏臣之多,可谓前无古人。若连长孙大人也一样,只怕陛下当真要被逼成个脾气暴虐的昏君了……这一,长孙大人倒是极为高明。
只是如此一来,他便再护不得太子殿下……失了他这番强助,太子殿下便是弱了几分。”
徐惠头,忧道:“前些日子,陛下为显恩宠,欲赐亲生公主适与房丞相次子时,原本陛下属意先定晋阳公主,只待日后公主年长再嫁……结果淑妃娘娘却一力以公主年幼,加之甚得陛下心爱,不当如此早定之语,换了高阳公主适之。
当时只以为淑妃娘娘当真是疼惜公主年幼,想多留她两年,现在看来,却是另有深意。”
媚娘头:“若得晋阳公主适,那于房丞相,便是天大的荣耀,又等同是与长孙大人一般,属太子殿下、魏王、稚奴的亲族,自然的便会更加向着太子……如此一来,朝中鼎柱二人,却都是太子亲族,太子之位再稳固不过……结果如此一来,却生了变数。别的不,至少日后有高阳公主在房府中坐着,房相便是想帮衬着太子殿下,也是不能不顾忌了。”
瑞安闻言更急,便道:“那可如何是好?”
媚娘伸手止:“虽然如此,却也不必着急。起来,此番之事于太子殿下却是有利的。毕竟陛下心中有愧疚于太子殿下,不是么?”
徐惠一怔:“你的意思是……”
“若是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能够忍得委屈,再退一步,甚至是……甚至是勇于壮士解腕,那满朝文武,只怕都会感于太子殿下大德,太子之位,自当再次稳而不动。”
徐惠恍然道:“你是,以退为进?”
媚娘头,又道:“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听得进去。”
瑞安闻得有计,便急忙道:“不妨事!此刻王爷在立政殿陪着太子殿下呢!武姐姐,你若果有好计,那便求您,教教王爷罢!王爷这几日,都快为这些事儿发疯了!”
媚娘看他如此,便头,着六儿取纸笔,文娘侍墨,略思一番,便书八字于纸上,折好,又以火蜡封之,道:
“瑞安,你去把这个送给稚奴。只要看到这个,他自然会想出些办法——其实以他知机,本比我强许多,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瑞安闻言大喜,便立刻取了去立政殿。
然一至立政殿,却不见德安守在殿外,问左右,才知稚奴已于片刻前,回了甘露殿,似有什么要紧事。
又问太子,言道依然在内。瑞安踌躇一番,终究还是跑向甘露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