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王萧二人,带着一众新封妃嫔,因为李治身边一个站位而争得几欲翻寺;那边青竹林中,明空却是与玉明玉如二姐妹悠然自得地采足了露水,好生挑了担子走入当日青雀与明空相见的亭子里,安安稳稳坐下,取出早上带出来的干粮与水囊、茶叶、简单茶具几样,就在亭中生了火,烤着干粮,一边儿温上了水,煮着茶汤,备着用些午食。
有玉如玉明二姐妹忙着烧水煮茶,明空便在一侧,仔细地将干粮掰成块儿,丢在一侧碗里,预备着待会儿茶汤煮好了,加些盐巴泡上,便是一碗干干净净,却又温润可口的茶泡饭。
却不意见玉明玉如二姐妹突然间换了一副警惕样子,同时倏然起身,按住腰间——显然,那里边儿却是藏着软剑或者是软鞭之类的物事。
见明空讶然,玉如便低声道:
“武姑娘心,百步之外,似有一队飞马渐近。”
明空闻言也是皱眉:
“这里是皇家禁苑,又是寺院周侧,怎么会有飞马?”
玉如玉明二姐妹也答不上来,只是三人一同盯着那马声渐响的地方。
果然,如二姐妹所言,不多时翠林中便见人影惚惚,马蹄轰轰,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却是正策骑奔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为首一人,绕开几丛深密竹林,近得前来。
明空一见,便是皱眉:
“怎么是他?”
玉如玉明也是讶然互视一眼,也是认出了来人,于是放下了按在腰间的手,可是眼底还是藏着些戒备。
玉如看了一眼明空,便抢先一步上前佯装不识来人,问道:
“不知来者是哪一位?为何在这佛门净地擅扰清净?需知此处虽是佛寺,却也是皇家禁苑,闲杂人等万不可随意进出!
你若是无意闯入,那便还请速速退出,莫作停留!”
那马上人闻言,立时勒了马,却只是一笑,越过挡在明空之前的玉如玉明二姐妹,淡淡道:
“想不到昔日一别,今日大师已然贵忘至此——”
明空闻言,便知自己终究还是躲避不过,于是轻轻一出口气,慢慢绕过玉如玉明二姐妹,行至此人马前,合揖垂首行礼后才道: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想不到吴王殿下的风采还一如当年,丝毫未变。”
——不错,来者正是吴王李恪。
……
一盏茶水的功夫之后。
感业寺中。
李治行礼已毕,素节与几个孩子也各自由萧淑妃几个生母抱着,伴在一侧,坐在蒲团上聆听佛音,归念长孙皇后,不料却见瑞安不动声色地从外轻轻而入,先行了一记大礼,这才俯身在李治耳边,细细几句。
李治当下睁开双眼,眼底一片寒凉,目光快速地在一众闭目聆佛音的妃嫔们面上扫了一遍,这才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好端端的,他去找媚娘做什么?”
“不知……只知道吴王殿下此番行色匆匆,却也似无意瞒过主上您。”
李治目光微微复了些暖,却又思虑片刻道:
“你去寻了师傅来,叫他仔细听着,莫叫媚娘出什么事!”
“是!”
瑞安得了旨,便出来寻李德奖。
可左右一问,才知方才消息报入时,李德奖便自己带了李云与李云亲弟李风二人一同,前往翠竹林去护着媚娘了。
瑞安这才出了口气,回禀李治去。
这边且不提,只李德奖带着云风二人一同前往翠竹林之后,便远远地寻了一处不易被李恪察觉的地方藏好身形,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圈两头都各系着只铜皮鼓形开口筒的牛毛丝线,手里用上些劲道,便将一只铜皮鼓形筒带着丝线丢到了亭子旁极近的一棵竹上挂着,自己却端了这一端的铜皮鼓形筒,仔细听着二人对话。
……
亭中,明空因着李恪的示意,将玉如玉明二女请出亭外候着,自己却与他对面而坐。
“粗茶淡饭,若吴王殿下不弃,那不妨用一些罢?”
明空一壁,一壁便要取了茶汤来泡干粮。
却被李恪挡下,含笑只是接了茶汤道:
“但有茶水,已是上佳——这等好竹,配上这取自林中的泉水煮茶,已然是极妙了。”
一边,一边就饮了一口。
明空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便只取了茶来,同饮之。
二人沉默品茶,好一会儿都不听言语。
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李恪才放下手中茶盏,含笑道:
“果然还是当年谈笑风生之间,便震得安仁殿中倾柱颓瓦的武才人……这等淡然自若的功夫,本王实在是愧之不及。”
明空心知其意,却总记着自己眼下是出家人的身分,于是也不再与他那俗家话,也不再反驳或者是否认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垂下眼来,听着他。
李恪见状,目光微微一黯,口里却只笑道:
“罢了……是本王失礼,忘记如今,已然是明空大师了。”
明空也不言语,只是单手揖了一揖,又沉默。
李恪不再笑,轻轻放下手中杯盏才道:
“其实本王也知,此番前来,实在太过仓促。然眼下此事急切,却非同一般,也无奈只能请明空大师,代为劝诫一番了。”
明空抬头,看着李恪。
李恪这才正色道:
“其实起来,也是事……只是本王当真替主上担忧,担忧他会因此积怒于心,存出些病痛来……
不知明空大师可知衡山公主将出降长孙氏之事?”
明空当然知晓此事。日前李治来时,头一件便是将这天大喜事告知与她,并且还切切道:
“若是妹嫁得好,那日后便是我与舅舅这长孙氏一系有些什么不当的,自当也看着这份情面上,好生容着些罢!”
——虽然于她而言,那衡山公主也只不过是熟悉罢了。可是她也是极为喜欢她的。原因无他,诸位长孙皇后所出的李治同母姐妹之中,只有这衡山公主是与晋阳一般,极为肖似当年的长孙皇后。
而且近年以来,她每每见着衡山,都有一种那年三岁时,初见长孙皇后的惊喜与爱悦之情。
是以,她也是真心为李治疼爱的这个妹妹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