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笑吟吟看了德安一眼,这才道:
“主上是觉得武姑娘此举,只因为这徐婕妤与元昭媛有些相似么?”
李治的耳朵清理干净了,正好儿头发也洗了干净,便直了头,一边由着瑞安明安二人一同取了大帛巾来擦干头发,一边笑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头?”
王德又看了看德安,这才笑道:
“主上,虽武姑娘与徐太妃姐妹情深,又是念着先前元昭媛的情分。可到底,这徐婕妤……可是主上您——的——婕妤啊!”
王德这句话,特特地将这“您的”二字拉长了音腔。立时,李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倏然转头瞪着他,看了半晌,才抿着嘴笑道:
“你这话,朕听见了,他们也可听见了。日后若是媚娘回宫之后,羞急了不依你,朕可拦不住她。
你是知道她那性子的。”
一句话,得诸侍皆是面上含笑。王德更是笑吟吟道:
“主上安心罢!只要主上还留着老奴在身边,只要老奴还能侍奉着主上,那武姑娘便是再羞急了,再不依,也是会多多看顾主上的!”
一句话得李治龙心大悦,当下便找了个借口,王德年岁也大了,总是要有个嗣后照顾的,便顾了左右一圈,当下旨着王德自己寻个好后生,禀报上来,李治便赐他一个王德嗣后的名份,再赏个一官半职。
这一份赏赐,可是正挑中了王德的心思——于王德而言,这么多年前后侍奉了隋唐二朝,杨广李渊李世民李治四代君主,各样赏赐各种物事,已然是再也不缺的了。唯独遗憾便是不能有个嗣后。
李治这一赐,无疑是完成了他最大的心愿。当下便感动得他老泪纵横,也不理池边水渍,便跪下来叩首谢恩。
李治却只是笑着将此事推到媚娘身上,这是媚娘出宫之前,再三请求自己务必要做到的事情之一罢了。要谢也当谢媚娘——
他这话儿倒非作假,媚娘确是早就曾将王德心思与李治听,也劝过他若有机会,便当给王德寻个嗣后,也算是这么多年王德服侍一场的造化。
可是李治一直都忙着,也险些将此事忘记。不过今日因着王皇后待下刻薄,又是有媚娘的事掺进来,又是王德来报,倒是诱得他想起此事,便一并处置了。
王德心知此事之上,李治不会假,于是更加感激媚娘与李治一番体谅,再三谢过,这才起身道:
“主上隆恩,武姑娘体恤,老奴当真是无以为报,只恨此身残缺,也唯有长久服侍,把这条命照顾着主上也就罢了。”
李治却笑道:
“朕可不要你的命,还要你好好儿活着。不过你无以为报,倒也未必。”
王德闻言便是明白,立时便道:
“主上但有吩咐,王德万死不辞!”
此时瑞安正传了医官来,替李治推拿头皮,以达松解之效,李治也正闭了眼,于是便随口道:
“朕记得,当年你曾得了幢母后赐的宅院,就在长安城内修德坊里……不知那处宅院,此刻却还在不在?”
王德何等人物?当下便明白了李治的心思,立时便笑道:
“老奴明白。”
李治便再不言语。
……
永徽元年二月初五。
朝后。
太极殿中。
李治方与诸臣议事已毕,只留禇遂良下,待相理政务之时,便忽得闻报,道感业寺内明空法师,就是先帝才人武氏昭,与同室二尼,一是高祖近侍慧宁,一是寺中方丈所救之民女入门的慧觉,突然身染恶疾,一病不起,命在旦夕。
此事本为寺中事,然因武昭当日入寺,乃以先帝妃嫔之身,未离宫籍而入。依理依制,都当上报今上与今后,以请奏准。
然王皇后近日卧病在床,诸人皆知,无能相问,是以只得报与李治处。
李治闻言,大为不安,然因有褚遂良在,便不得多加干涉,正为难时,却闻先帝太妃徐惠殿外求见。
李治急着宣。
徐惠入内,便跪泣乞恩,道闻得昔日近身女官,亦是闺中密友武昭病重不安。便求得李治,无论如何还请良以医治。
李治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正好徐惠来求,便立时下旨,特恩准太医与徐惠一同前往探视武昭。又再欲开口着令武昭归宫调养时,却因惧着禇遂良在,不得开口。
想不到他话音方落,便有禇遂良道:
“明空女尼虽今为佛门中人,然究竟身负侍奉先皇后娘娘灵位之责。加之到底是先帝嫔妃,至今仍存宫籍。若只在寺外调养,一来太妃与诸医官劳动,难免不当,二来也是不良于养。
不若于临近皇城之中,别寻居所,以兹良养。也不失规制。”
李治闻言频频头,只是一时不知可在何处安置。
正犯难间,便见近侍王德上前一步,叉手礼奏道:
“有禀主上,老奴昔年曾得文德皇后娘娘大恩惠,于京城中修德坊临近皇城掖庭之处,得一宅居。其颇幽静,又极利落。
只是老奴一直以来都颇得主上与先帝怜宠,不得出宫相居,那宅院便也一直空着。若果如此,老奴以为,倒是安置明空大师的好去处。”
李治闻言大喜,相询禇遂良时,也觉可行。
于是便立时传旨,着赐感业寺女尼明空入王德宅院静养。
至于那另外两名同样染病的女尼,则因着徐惠求情,也便一并安置在宅院之中。只是医官有嘱咐,便叫三女各自隔离,少些接触,以免病情互染加重之意。
同时李治又着下令,因感业寺中奉有长孙皇后灵位,此番三尼所患之疾,又似可互染之,便着令太医监亲入感业寺,先除病秽,再净诸尼之体,以避病瘟。
如是一来,这感业寺中诸尼也便不得不被暂时各聚居于别室之中,只待病秽除尽,才得归其所。
一应事态已毕,禇遂良这才告退,离开太极殿。
出得太极殿后,他便直奔长孙府上。
一刻之后。
长孙府。
长孙无忌听毕了禇遂良的言语,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