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见她们如此贴心,便索性又叫了玉明来,去后殿库里抓了金银豆子(前文有介绍)、果子(指头肚儿大的金子,可以当钱来用。一个约合现代的一两重,也就是45克左右)、真珠宝石各一大花囊子,总有七八囊子的钱物赏与她们,又赏了酒水茶,瓜果食等物,只教她们远远地就在廊下坐着,打些蒙头儿戏便是。
(注,蒙头儿戏,跟现在的赌大差不多。是唐初至盛唐时中上层阶级很流行的一种赌钱游戏。就是拿一些大钱通宝铜板之类的大钱装在一个杯子里,用力晃动之后,放下,叫对方猜几枚大钱,或者几枚正反面之类的……
不用完全猜正确,只要猜得相对接近,就可以得到自己猜到的数的钱物。
不过用金银珠宝来玩的,整个初唐至中唐、盛唐时期的正野史,甚至是传奇的记载中,也只有一个武则天。
就连杨贵妃也只能抓些一钱一个的金豆子来玩儿,猜一个杯子里有多少个金的多少个银的。珍珠宝石,尤其是金果子却是连后来奢靡成性的晚唐时代的后宫都用不起的。)
闻得媚娘这等示恩,虽然自入殿这一个月来,众侍也是看惯了她赏人不带眨眼的气度,可到底也是难免吃惊,更不敢接。
虽然玉氏姐妹二人再三笑言无妨,众侍也是不能接得到。
最后还是媚娘亲自出后,将其中一囊子金果子笑着,亲自塞入一位自幼便跟着长孙皇后的老姆姆(就是老嬷嬷的意思)手中,又是,这当好生谢过她们这些日子来的照顾,一众十几个侍女监们,这才敢各自接了玉氏姐妹递过去的东西,千恩万谢地谢过了媚娘,跟着玉氏姐妹就跑到廊前,坐在廊下喝茶取乐去了。
这一幕看得身边的刘宫侍也是惊叹不已——虽论起来,她也是进宫这些年,其母家虽地位不高,可当年也算得上是一方首富,可也再不曾见过这等大手笔。
于是她看着殿外盯紧了那些欢喜若狂,个个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蒙儿戏,自己却毫不以眼前这等珠玩动心的玉氏姐妹慨道:
“王皇后平日里,总是好宣扬自己出身大家,高华恤下……
可是眼下看一看这等阵势,再想一想她平日里那等心算计……
便可也知,那所谓的太原王氏,只怕也是纸糊的架子罢了。”
媚娘却摇头笑道:
“哪里便是这等来?
这些东西,却非媚娘所有。不过是主上昔年里替媚娘在先帝面前挣得的些赏赐罢了。
媚娘眼下在宫中,这等不缺衣少食的,自然是不必多存这些东西……
最紧要的,还是人心。”
刘宫侍只把最后两句话反反复复在口中念了一遍,再看一看那不动声色,冷静自处的玉氏姐妹,却叹道:
“果然是武娘子……云若当真是长了大见识了……”
于是转过头来,正色道:
“娘子如此宽怀,那云若此番前来的目的,倒是达成一半了。”
媚娘一怔,想了一想,却且先不作答,只引了她来到几前,分了主次坐下,又亲自斟了茶水,让了茶,这才轻轻问道:
“不知刘宫侍此言何意?”
刘宫侍轻轻一笑道:
“娘子宽怀,也是待人极好的……是以才能容得下云若……
却不知娘子这等宽怀,可还能再容下一两个人么?”
媚娘闻言,微微啜了口茶水,却笑道:
“难不成刘宫侍有心来这立政殿相伴媚娘?
那倒是天幸媚娘了。”
刘宫侍却摇头道:
“武娘子错了。云若虽也盼望着能长伴娘子身侧,以求乘荫。
可云若也有自知之明,此等事态,别的不,头一个陛下便是断然不允的。
是以确非如此。”
媚娘这才真正的吃起了惊:
“那刘宫侍的意思是……”
刘宫侍却不言不语,只是看了看左右,才叉手在胸,低声道:
“昨夜里,大吉殿的清儿姑娘,却是到了云若房中来了。
她还带了贵妃娘娘的一句话儿来,请云若代为转告娘子。”
媚娘闻得大吉殿崔贵妃有言相转,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只是想不透那崔氏如何突然转了性儿,于是便头道:
“还请刘宫侍明言。”
刘宫侍也不多赘言,便直道:
“那崔贵妃身边的清儿姑娘的原话,却是这等的:
早闻武娘子性本淑华,又极为柔和善驯,深得上恩……
贵妃娘娘入宫新妇,诸事大体不识,又是难有依靠。
是以却愿与娘子结为姐妹之谊,以求来时相助相携。”
媚娘闻言,低头垂思半晌,才抬头恳切地看着刘宫侍道:
“却不知刘宫侍如何做想?”
“我?”
刘宫侍闻得此言,却是一怔,然后立刻微生暖意:
想不到这武媚娘,却从未曾把自己当过外人看……
可到底是不敢托大,于是便口中道:
“此事……
云若却是看不透。
论起来这崔贵妃与王皇后,虽然年岁有差,却是当真的旧日闺中之友……是以皇后才特特地选了她入宫来,以图压制萧淑妃……
只是奈何眼下宫中诸势已定,她又非蠢人,只怕早就察觉到那王皇后待她如此,却是另有心思……
所以才诸般打探,却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知娘子才是陛下心中至爱,是以前来结交,也是平常之事。”
因着忌讳媚娘,刘云若这一番话,却隐藏了至少五分的真相——
至少,这媚娘受宠之事,与当年东宫诸妃之事,却是她一五一十地告诉崔贵妃的。
原因无他,昨夜清儿夜访她处时,她便设法从清儿口中与语言神态里判断出来,这崔贵妃怕是与王皇后起了猜疑,又不知从何处看破这媚娘之事,于是想从她口中打探出些真相来。
而对刘云若而言,无论是王还是萧,只要这两个长年害得她母子不安,又是有心拆散,甚至毒害她母子的贱人受苦,她都乐见其成。
是以她才爽快地将这些事态,一一告诉清儿,又答应了清儿向媚娘项的请求。
——事实上,她这等心思,从没想过,也没有以为可以瞒得过媚娘与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