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瑞安离开,德安才上前,轻轻道:
“主上,您当真不打算让武姐姐知道此事么?”
李治想了一想,却摇头道:
“眼下还未有定论……孙思邈也未必便是神医通天的主……
还是再召个名医入宫里来,暗暗地再给媚娘相一相脉,再做定论不迟。”
德安却是一怔道:
“可是……
可是主上,那是孙老神仙啊……”
“正因为是他,朕才觉得奇怪。”
李治轻轻道:
“别的不提,朕且问你,媚娘怀孕三月,为何之前他曾替媚娘诊脉之时,却不曾发现媚娘身子不安?
这是其一。
其二,虽然一月之时,朕也确是往感业寺里,也……”
他住口,德安却明白他的意思——
腊月之时,李治先先后后往感业寺中私会媚娘,不下十次之数。只是一向做得隐蔽,无人察觉罢了——
他可是连王德都背着的,只带了德安,心地从宫中秘道出了宫去,再在天亮之前回来的。
所以媚娘怀孕,在外人看来颇为奇怪,可是德安却心知肚明——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此刻,李治反而有些怀疑与犹豫?
李治又叹息一声道:
“只是朕不明白……
是时媚娘身子不安,又服着些理气固血的药丸……孙思邈自己可是过的,服那药丸之时,再不得有孕的……
如何她便得了孕?”
这话儿若搁在别人耳边,必然是以为李治怀疑媚娘不贞。可是在德安耳朵里,却立时听明白了李治的意思:
“主上是怀疑,武姐姐那时服的药丸是当真有问题?
主上怀疑有人想害武姐姐?”
李治头,忧心叹息道:
“若果有此事……那朕便不得不多加考量,这些日子以来朕这些所行之事……只怕早已被此人知悉了!”
永徽元年四月初十。
立政殿内。
高宗李治与其宠侍武媚娘,因着头一个孩子的到来,而欢欣不已。
虽然媚娘因身怀有孕故,加之此事不宜宣扬,而不得不多加隐讳,可是左右却是贺喜道喜之声连连。
李治更是又从宫外安排一名名医,名唤秦鸣的入内,特特地替媚娘理了理脉相。
脉相显示,一切安好。
李治欢喜不胜,大赏立政殿上下,更严令此事不得向外泄传。
……
一个时辰之后。
太极殿中。
李治高坐在玉案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秦鸣的回复。
“启禀主上,民已然替武娘子良加诊相,确实其所怀之胎,难保至四月。”
李治垂下眼皮,淡淡道:
“那朕的另外两个疑问呢?”
秦鸣轻声道:
“主上,您怀疑有人对武娘子的药里落了什么不该落的东西……这一,民方才已然向德安公公处取了当时武娘子所服的药丸与一应器具了。
眼下民可敢跟主上一句,这无论是药丸还是器具之中,却是无有半问题。
至于为何武娘子能够提前有孕,却还是后来德安公公拿出那些武娘子在寺中所用之粮食,民才定下了性儿……
那袋剩了一半的大米中,却似是有些助孕之药物熏蒸残留下的痕迹,只是奈何药量微,加之大米净味之效明显,故而不易被人发觉便是了。”
李治忽然抬眼,看着他:
“助孕之药物?
何药?”
秦鸣犹豫一番,才叹息道:
“主上,其实这问题,却可解决主上心中另外两个疑惑……
主上不是不明白为何孙老神仙也诊不出武娘子的孕脉么?
原因无他,这方助孕药物,确是有助孕之效。只是此物凶狠,所成之胎,多半不能活到三岁,且常常有畸胎、死胎产生。
最紧要的是,这下药之人,似也微通医理,竟然知晓此物若是熏蒸大米,便是微量之药也可使药性猛增一倍。
若有女子食此米,且与男子交好者,则必然立时有孕。
只是她也是厉害,竟然算到了那孙老神仙所配的假病药丸,有隐脉遮喜之效……
是以便是孙老神仙,也诊不出武娘子的喜脉来。
主上,此人之居心叵测,设计之深,实在是民生平难见。
别的不提,这等药熏大米之法,便是常人闻所未闻,更不用那假病药丸可遮喜脉之事——主上您想,连孙老神仙自己都未曾想到的事,此人却能利用起来……
此人当真非同一般。”
李治听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又闻得那服食了助孕之药后,便得胎生,也难保三岁之事……
突然之间,他便想起一件往事来,惊恐万分地道:
“莫非……
那是凤麟送子方?!”
凤麟送子方五字一出口,立时一侧立着的王德与德安,皆是脸色雪白。
秦鸣却是诧异道:
“主上怎么知晓?”
这一句话儿,无疑是将李治推入了恐惧的深渊之中,不由浑身颤抖着,直闻得衣衫作响。
良久,德安才颤声道:
“秦……
秦神医,你可……
可是断定了那药,正是凤麟送子方?”
秦鸣见李治主仆三人,皆是这等惊骇之色,心知只怕大事不好,也不敢再多啰嗦,便直言道:
“民虽然医术不精,可是那凤麟方实在太过出名,只要一眼便可看得出的。”
李治闻言,再也不能忍耐,只是浑身颤抖着——却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惊得成这样——叫了王德上前来,咬着牙以秦鸣听不到的声音问:
“当年……
当年之事……
知道的……
眼下还有几个活着?”
王德脸色也是雪白,然而看了看秦鸣,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李治这才回过神来,心知此事不宜为外人所知,便勉强谢了秦鸣几句,又叫德安带他下去,交由清和带着去内司领赏。
又看着德安将殿门内外守得严密,再不教别人进出,这才轻轻道:
“!”
王德这才想了一想道:
“当年之事,除了主上与武姑娘,徐太妃,还有德安、瑞安、文娘,六儿这几个之外,便只有那濮王殿下知晓了。
可是濮王殿下他……”
“四哥断然是不会害媚娘的。
便是他要害,也是要挑个别的法子。”
李治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