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儿传入立政殿时,武媚娘的身子,已然是渐渐地安好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徐惠的灵前,一边儿听着瑞安的报,一边儿亲手敲着木鱼,替徐惠念着经文。
听到这里,她也没有什么反常,好似跟以前一样。
瑞安报毕,见她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想了一想,轻轻吸了口气道:
“武姐姐,还有一件事儿,瑞安也得报与你知。”
媚娘没有抬头,更没有睁开眼,只是停下经文,了一句:
“罢。”
瑞安这才深吸了口气,将日前所听闻的,报与她道:
“姐姐前番叫瑞安查的那送东西入云泽殿的监,可是查着了——
可来也是奇怪……竟是那杨昭仪殿里的。”
媚娘忽地睁开眼,目光如刀:
“又是她?”
“可不是?又是她。
不过……姐姐不觉得奇怪么?
若是她……
本当比谁都不希望,徐姐姐就这么……去了罢?
好歹也得等到她身上的嫌疑洗了,这才下手才对。”
瑞安轻轻道。
媚娘明白他的意思——日前自己流胎之事的真相,虽然已是有那宫外不知何人所奉入内的一封密信,将之书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一告诉了自己。
所以若归起来,这杨昭仪若果是个老算神谋的女子,便当为自己考虑,好好儿地保住了惠儿才是——
毕竟她的儿子,却非是皇长子,她们杨家,也更是戴罪在身的旧族……更不要提那些听闻一个“杨”字,便恨不得要拉了她下水,与那前代的大二位杨淑妃一般,做个死魂儿的前朝老臣们了。
论起来,她的处境,却是比那连封位都没有的刘宫侍,还艰难得多——即使在外人看来,她杨氏玉食锦衣,当真是活得不差那四妃些许。
只因她若是惹怒了媚娘,那便等同于是惹怒了李治。
是以在这等情况下,她便是有心谋于媚娘,也会先考虑好,替自己的儿子安排好后路。
——这,正是瑞安的心想。
可是媚娘却不这么以为。
她不以为然地摇头,冷笑一声道:
“你当她傻么?
惠儿何等机慧,治郎何等才智……若是惠儿果然好生生地活着,那断然是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继续谋取下去的……
所以惠儿才要死。
因为死无对证,也因为死无可辩……
可惜,她心狠,有人比她心更狠。”
媚娘冷笑一声,瑞安会意,轻轻道:
“姐姐的意思是……那送信告密之人?”
媚娘不语,半晌才轻轻道:
“若果是如信中所,为治郎,为我,为那……为我那不知得不得成人的孩子着想,那又何必等到事后再?事前未何不加阻止?
想必那人是早知此事有内情,所以有意利用此事,以求图个惠儿死,我怒不可止之下,杀杨氏,牵及其子……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用意——
他是要我与杨氏斗起来,最好能将杨氏与那上金一同除去,以达其愿呢!”
瑞安眼晴一定,便知其意,大惊失色道:
“难不成此人的心思,竟是在……”
他见媚娘徐徐头,不由长叹一口气道:
“如此来,那送信的人,多半也就是韩荆二王一党,或者……或者……”
“或者是高阳,还有吴王府中那些人。”
媚娘接口,淡淡道:
“虽然之前,吴王的确是表现出了他的诚意。可是我不信他,从头到尾不信他。
瑞安,从今天开始起,你告诉德安,还有德奖师傅,所有的影卫,都要好好儿地盯紧了韩荆吴,还有高阳三府。
明白么?”
“是!
那……姐姐,杨氏之事……”
瑞安看着武媚娘,咬牙道:
“姐姐难道就因为那杞王殿下,就此做罢了么?”
媚娘看着前方道:
“当然不会如此。只是杞王到底年幼,没有母亲,终究还是不好。
不过……也不能就让她这么安安稳稳地继续坐在暗处就是……”
低头想了一想,她忽然笑道:
“对了,我记得,这杨氏与那王皇后,素来亲密的……是也不是?”
“正是。”
“那……王皇后为何没有想过,要领杨氏之子为嗣子呢?”
“姐姐忘记了么?您也过的,这杨氏毕竟是有位有封的女子。再者这杞王殿下,究竟并非长子。”
“这也难罢?毕竟若非长子,岂非更利于皇后操控?再者以杨氏这等算计,不会不知皇后心思。
她若是一心为着儿子好,必然是急着要皇后领了上金为嗣的罢?想必平日里,她也是不少为这个,往皇后殿里走动。”
瑞安这才头,若有所思道:
“姐姐这一……瑞安倒也还真想起来了。没错,这杨氏平日里,总是叫杞王殿下有事无事便到皇后殿中去……
宫里人只当他们母子有意与皇后亲厚,眼下看来,却还是别有所图呢!”
媚娘冷笑一声:
“不过皇后也是奇怪了,之前不想着要嗣子便罢了,一旦动了嗣子的心思,却放着杞王这样的乖顺孩子不愿为嗣……只怕也是别有所忧……
想必,这杞王殿下,性子也是有些肖其母的罢?”
瑞安一怔,这才想了一想,竟直道:
“是了!
这就是了!
我怎么前些日子,雍王殿下打碎主上御赐的屏风之事,这么快就传到了门下省那些大臣们的耳朵里,惹得诸臣议论纷纷,多对雍王有所不满呢!
现下想一想,杨氏一介妇人,又非四妃,更与朝臣无所交集。只怕却是这跟着到弘文馆里去听书的杞王殿下的嘴呢!
到底那些大臣们只想着他还是个孩子,且又是主上的骨肉。总是会信些的……
唉!想不到孩童,便也有这等心思了!”
媚娘冷冷一笑:
“这就是了。否则以皇后那等性子,便是最终还是会选李忠为嗣子,却也是要在上金与忠儿之间,好生犹豫斟酌一番……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却也有了让那杨氏自食其果的由头了……
瑞安,你,若是淑妃知道这事,她会怨恨那年幼无知的上金,还是心思缜密的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