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听闻,便急忙道:
“可知到底怎么回事?”
明和停了下来,且先喘了口气,这才断断续续地道:
“方才千秋殿里淑妃经着太医医治,这便醒来了,正赶巧碰上咱们,还有宫中各处的娘娘们派了人送东西去。
那淑妃见了咱们,倒也没有什么,也是谢了又谢的。
可是一见那杨昭仪殿里的人,便立时变了脸色,当下便叫左右把那送东西的侍给拿下了!
这还不算完,那玉凤还当时便拉着太医,去验那侍送来的东西……
结果,结果这一验,便验出了与那淑妃娘娘所中的一般无二的剧毒了!”
媚娘挑了挑眉,淡淡道:
“也是巧了……
怎么就偏生是这个时候,那杨昭仪送的东西里,就有着同样的剧毒呢?”
“可不是?”
明和又喘了口气,这才接了一侧侍女送上的巾帕,且先拭了拭汗,又道:
“别是姐姐不明白,便是那侍自己也是吓得不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首哀求。
淑妃倒也是难得的好性儿,居然没有立时便拿了那侍杖杀了,反而是一再问他这东西到底是谁叫他送的,又经过谁的手。
可是那侍反反复复地想来想去,除去叫他送东西来的杨昭仪本人与他自己,却也是再寻不着第二个碰过这东西的人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跟淑妃了。
淑妃这下可不是大怒?立时便着人,去杨昭仪宫中,寻那杨昭仪了!”
媚娘又是淡淡一笑,向后仰靠,悠然道:
“这样一来……
却是淑妃的不是了。
虽她身为四妃之二,又是多年得宠。可毕竟杨昭仪也是有位有封的九嫔之首……
她这样便对一个帝嫔呼来唤去的……
便是她有天大委屈,也是不当呢!”
明和也头道:
“可不是么?
所以淑妃倒是也不糊涂,去寻那杨昭仪的同时,也是派了人同时去了万春殿了。”
媚娘头道:
“这才像是淑妃的风格……
毕竟她心急着拿杨昭仪的不是,可又不能不顾皇家规制。
论起来,万春殿比起杨昭仪的居所,却是离千秋殿近得多。
若是她同时派人同往两处的话,自然是往万春殿的人先到。
这样一来,至时便是她拿了杨昭仪如何……便是皇后发了什么话儿……
也没有人能她不是。
究竟她是四妃之二,又是久得圣宠,此番也算是受了委屈。
如此行事,还能顾及皇后,在旁人看来,已然是相当不易了。
好算计,果然好算计。”
媚娘笑容可掬地了头,又随意地看了瑞安一眼:
“瑞安,你呢?”
瑞安闻得媚娘发问,却笑了起来,半晌才道:
“这个……
瑞安却是不知,不过瑞安想着一件事——
那淑妃这般算盘打得紧,也是打得极响亮的……
可是这天意如何……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瑞安意有所指,媚娘也是明白,却只是摇头,淡淡道:
“天意……
天意却也是未必便愿意管这等闲事呢!
到底天意多虑……
未必能够顾得上这一块儿。”
瑞安却正容道:
“姐姐还真别,这天意呢,总是难测的。
不定此番,天意还就是要叫那淑妃娘娘不能如愿呢……
姐姐可愿打个赌?”
媚娘看着他,懒懒道:
“好啊?赌什么?”
瑞安想了一想,却突然笑道:
“便赌姐姐日后,若在瑞安有什么相求时,应了瑞安一次,如何?”
媚娘却笑了:
“你这精儿……
若你果然能赌中了天意,别是一次,便是三次……
又当如何?”
瑞安但笑不语。
媚娘看他这样,也是有些新奇,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罢罢!
竟是我算漏了他……
罢……
输了你便是!”
瑞安闻言大喜,急忙跪下,便是叩首。
这主仆二人如此一来一往,却叫旁边的人看得不明不白,只是好奇:
这瑞安……怎么就那般肯定,天意定要叫萧淑妃成不了事呢?
……
同一时刻。
太极宫。
太极殿内。
得了新报的李治,了头,示意清和下去后,便看着德安道:
“王德去哪儿了?”
德安笑道:
“主上可是忙乱了,方才可不是您亲自下的旨么?
王公公此刻,只怕正在千秋殿里守着呢!”
李治了头,这才复又垂下头,看着棋盘中的局,喃喃道:
“也是……他在那儿也好。
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
德安见李治犹豫,心知其意,便道:
“主上是担忧,这样下去,淑妃娘娘便是占了先机……
是么?”
李治慢慢头:
“到底,这眼下的局势,还是两面儿平着的好。”
德安会意,便笑道:
“若是主上如此担心,那想必老天爷也是自然向着主上的——
天子之心,便是天之心。
主上不必担忧的。”
李治看了看他,却不多言,半晌才轻轻道:
“别太过分便好。”
德安会意,笑着头,又快步走下阶来,附在清和耳边嘀咕了几句。
清和闻言,先是一怔,尔后立时笑逐颜开,头称是。然后先向李治行了告退之仪后,这才快步走至外殿去,左右看了看,选定一个平日里跟着自己,负责着太极殿里内外纸墨用度的,极为伶俐的太监,名唤周儿的上前。
周儿快步上前,先打着笑脸行了一记礼,这才问道:
“不知清公公叫的来,有什么吩咐?”
清和却笑道:
“咱家自是轻易不叫你来的,既然叫了你来,便是有大事——
咱家且问你,你可知那万春殿前的牡丹花圃子么?”
周儿头,笑道:
“怎么不知?”
清和这才道:
“是这样,主上前些日子呢,也是听了那些西域番商的谏,这龙角墨(初唐时的一种产了不多时的名墨,号称当时的墨中之王。此墨墨质极亮极墨,哪怕是加了三倍的水,研出的墨汁儿也是隐隐透着些天然的金光乌彩,干后不失其色,清香远逸。被当时的大唐李世民、李治两父子视为心头至爱。每年所产之龙角墨全数进贡宫中,外面儿一儿也都不得见。据这墨基本都是用类似今天的级油烟墨或者是松烟墨一类的基料掺了混了檀香胶合成的合香胶做成的。不过因为胶质含量比一般的墨少得多,加之从檀香树上取出的胶质极为柔滑细腻,因此墨质极佳。不过这种胶合香其实严格来不是墨胶而是一种香料,胶性极为不粘,所以也就极为不好保存。
唐初时期曾经做为一段时间的贡墨,基本都是按照宫里的规定,埋在花丛下的泥土里来保存。后来李治过世,武则天施政时期,因为这个东西实在太过劳民伤财——据要劳数百人三年之功,才能得一块巴掌大,指肚厚薄的墨块儿——所以严令不许再贡此物,更不许再产,这个东西也就不再出现了。)呢,是极好的东西,可惜便是保存不易。
所以那番商却出了个子,此物既然为墨中之王,又是出自土行,自然是在当在花中之王牡丹之下的泥土之中,巧加深埋才好。
周儿,咱们库里,可还有多少块龙角墨?”
“带上新贡的,总得有两箱。”
“那好,论起来今日却是好日子,天气又是火热的,极适宜龙角墨入土。
你这便去带了那几个侍墨的监,抬了这两箱龙角墨去那万春殿前的牡丹花圃里,好生入土罢!
不过你可得记着,那龙角墨入土之前,却是需要晒上一会儿,直晒得柔软了些的。”
“啊?可是若龙角墨一软,那……那便需得立时入坛封紧啊!可不能耽误……
这……”
“怎么?你这是愁什么?”
“……清……清公公,咱们这一去,若是要收墨,自然是最好将那龙角墨好生晒上一晒。可这龙角墨一经晒,立时便要变软,一旦软了,自然是要立时装坛。
是以自然不能一块一块儿地晒——否则只怕一时一开坛一时一开坛的……那晒好装了坛的墨,也会变了质,就成不了好墨了。
可是……可是那牡丹花圃正好在万春殿正前门的大道边儿本就不宽敞,若是咱们铺设了一地的墨,就这么晒着……
只怕别是娘娘进出不便,便是有什么人前去求见娘娘,也是不易呢!
清和公公,您也是知晓的,那万春殿里里外外,可就只那么一条大道进出而已呀!”
“咳,咱家以为何等大事……不就是担心会影响着皇后娘娘殿里殿外一时的进出么?
你怎么这般愚蠢,龙角墨晒的时候也不能太长,至多不过一二刻钟而已。
咱们太极殿,离万春殿也不过是两口茶的功夫,此刻便去,至晒好了墨,再收起来,至多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半个时辰,又是这等天气,娘娘也未必便要出来呢!宫里又哪里这等巧,便有这等大事急着报与娘娘知晓?
再者这东西,却是主上的,哪个还敢你什么?
更莫提皇后娘娘若是知晓你此番却是为主上行事,会有多夸奖你了。
快去罢,快去罢!但凡有人要过,你便拦着,正替主上藏墨,叫稍等片刻就是。
不过你也别硬生硬气地,到底这些墨是主上心爱之物,也没有哪个敢那般大胆,就这么急着从它们上面儿走过去……
所以你见了人,还是得好好儿话才是。”
“是!周儿谢过清和公公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