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这边完,那边瑞安已然是匆匆来到,上气儿也不接下气儿地立在媚娘身边,好半晌才喘匀了气儿道:
“姐姐,大事不好!”
媚娘也是不多理会,只是头,轻轻问道:
“是杨昭仪,不,是杨婕妤那出了事罢?”
瑞安虽然已是服侍媚娘多年,也是自便跟着李治,可仍然是对如能未卜先知的媚娘,吃惊不止。
不过到底是跟了多年的,喜怒哀乐,自然都埋在心里,于是轻轻一头道:
“是,杨婕妤……
杨婕妤她……
怕是不好了。”
媚娘头,看了看六儿,六儿会意,这才头退下。
然后,媚娘转头过来,对着瑞安先将身子坐正,才轻轻道:
“罢,到底怎么回事。”
瑞安头,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六儿离开的方向,然后才道:
“今天午后时,杨婕妤便依着判例,移到了后苑之中。
可是也不知为何,刚到后苑,便传出她与杞王殿下忽然不见的消息。
后来杞王殿下倒是在前苑里的弘文馆里找着了,可是杨婕妤却没找着,直到方才,才听人,是在后苑里的金水池旁寻到的。
据,是因为不心,要护着杞王殿下的缘故而失足落水……”
媚娘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问:
“死了么?”
“没……不过只怕也过不得多少时日了,是风寒入内,又是阴邪侵体的……
到现在,还发着烧,昏迷不醒呢!”
媚娘头,却也不动声色道:
“那治郎知晓么?”
“也是方才知晓的,只怕此刻,已然是往那里赶去了。”
媚娘再头,半晌才轻轻道:
“瑞安,那杨婕妤所住的地方……
守卫如何?”
瑞安闻得媚娘这等一问,却是一怔,不过很快便会意道:
“若是论起来,其实也是松怠。
不过好在咱们总是有密道相通……若是姐姐想去,倒是也方便。”
媚娘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却轻轻道:
“太极宫的密道,还是别叫太多人知晓的好。
否则以后,这场戏,便要难做下去……
还是想个法子,从路抄过去罢!
另外……
你可与那个治郎召入宫中,为我诊断的秦鸣认识?”
瑞安一怔,却心道:
“倒是也过几句话……
姐姐想寻药么?为何不找孙老神仙?”
“正因为孙老哥是有道之士,我要的这些东西,他不会给也不能给……
倒是那个秦鸣……
既然这般急着亲近治郎,想必却也是个急名近利之辈……有些东西,向他来讨要,总是方便。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媚娘看着瑞安。
瑞安闻言,倒也头道:
“姐姐这般,倒是也当真没有看错了那秦鸣,还真就是个急财近利的。
好,瑞安这便去,却不知姐姐要寻的,是什么药?”
媚娘莞尔一笑,看着前方道:
“我要的……
是能让人状若疯狂的药,和能让人死里逃生的药。”
媚娘这句话,却叫瑞安一时怔忡,不过很快,他便头道:
“好,瑞安知晓了,这便去!”
……
是夜。
后苑,昭庆殿中。
一身漆黑的媚娘,在进殿之后,便立时脱下了身披着的大氅,立在这个貌似自己的女子身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这些年的宫中生活,眼前的杨氏,已然不复当年的清雅动人,灵气十足了,而那副曾经似极了自己的容貌,也是在各种各样的浓妆重压之下,变得老僵而平凡,甚至是有些叫人瞧着乏味……
媚娘看着这张脸,不由得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像她这样活着,一定不要……
“你……
看得很得意么?”
突然,一阵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深思。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吃力地张开双眼,目光如黑洞般意图吞噬自己的女子,微微一笑:
“不,怎么会得意呢?
想到……多少年之后,也许我也将会是这张一张脸,心里自然是得意不起来。”
杨婕妤咳了一声,艰难地起身,媚娘没有上前搀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榻上挣扎几番,最终力颓,只能将头靠在枕靠上,仰视着自己,一壁喘息道:
“我还以为,你会很得意。
毕竟眼下,这宫中最得意的,最当得意的……
都是你。”
媚娘没有立时回答她,只是徐徐走到一旁的圈椅边,缓缓落坐,然后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道:
“杨婕妤这话……
得媚娘当真是百般不解。
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最好的姐妹……
我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杨婕妤冷笑一声,又喘了好几口气,才轻轻道:
“是么?
你当真不知?
还是自己装着不知?
眼下……
眼下这宫中女子,斗尽心机,出尽百法,为的……
为的都不过是陛下的垂怜……
可是……
可是你……
你却一个人,牢牢地把陛下的心,牵在手里……
你……
你不就是因为眼下,眼下四妃之位已满,你去争,也是必然争不上的,所以……
所以才要把我这个占着仅次于四妃之位,九嫔之首的昭仪扯下来……好……
好借机一步有登天么?”
媚娘闻言,倒也是一怔,思虑片刻,却也头笑道:
“对啊……
杨婕妤不,我还没曾想到这一层上去……
的确,眼下杨婕妤既已失位,那这昭仪之位,论起来,我也是能当得了。”
“你……你……无……”
杨婕妤万不曾想到,媚娘竟这般不加遮掩,不由怨恨交加,看着媚娘,恨恨地欲骂,可是那一句无耻,却也怎么都骂不出口……
原因无他,媚娘那黑漆漆的眸子,竟是叫她有了几分怯意——
几分只有在面对李治时,才会出现的怯意。
半晌,媚娘才冷冷一笑:
“婕妤要骂,尽管好骂。不过眼下,有一桩事,对婕妤而言,却是比天还大,只等着婕妤做决断了……
却不知婕妤如何做思呢?”
杨婕妤喘了口气,咬牙问:
“什么事……”
“婕妤的生,或者是死。”
媚娘看着她,微笑道:
“你是要生,还是要死呢?”
杨婕妤恨恨地看着她,半晌才冷笑道:
“你会让我活着么?”
“为什么不让你活?”
媚娘状极讶然地看着她:
“陛下都要你活着,为什么我不让你活?”
杨婕妤看着她,却有些怔然道:
“你……还要继续装下去?
今日推我落水的,可不正是你宫中那个叫文娘的贱婢!?”
媚娘却冷笑道:
“一,文娘非我之婢,而是先帝太妃徐氏的家婢。
徐姐姐眼下还未出新孝,论起来,她却是半步都不会离开徐姐姐灵前的……杨婕妤那推你的是文娘……
句不中听的话,你还当真是高看自己。
二,文娘对徐姐姐之死,我对徐姐姐之死,徐婕妤对徐姐姐之死,甚至是陛下对徐姐姐之死……
根本都是看得一清二楚,到底怎么回事,却是与你半无关,是以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来借此害你。
三,也是最紧要的一,今日寅时三刻,文娘便被王公公带着,去了昭陵,为徐姐姐安陵事宜做些准备,到现在,也还未曾归还。
眼下那昭陵里耳目众多,不止是宫中诸侍,便是前朝礼部诸位要员也都在……你觉得,文娘身为徐姐姐身侧首侍,会离开么?”
杨婕妤哑然,却半晌才道:
“竟……不是她?
那……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