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却不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良久,良久,她才轻轻道:
“那你便要想一想,到底是谁,想让你以为,是文娘下的手……
或者,到底是谁,希望你以为,是文娘下的手了。”
杨婕妤之心思,自然是不逊于宫中其他人,立时便明了,惊喘一口气,然后才道:
“是……
是她!?
可……
可是为什么?!”
媚娘看着她的脸,慢慢道:
“她为何如此……
你还不明白么?”
杨婕妤又喘了口气,长长叹道:
“不错……
不错!
只能是她……
只能是她!
若不是身居后位的她,还有谁……还有谁能在这太极宫中寻得与那侍奉旧日太妃的文娘,极为相似的替身与衣饰……
若不是她……
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地便能进入后苑,着手害我……
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还有谁,会要在我已然是穷途末路的这个时候,置我于死地!”
到最后一句,她已然是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媚娘头,轻轻一笑道:
“总算婕妤还没有被蒙混到底。”
杨婕妤此刻,已然是满身冷汗淋漓,目中阴火阵阵,咬牙道:
“我……
我对她一片忠心,甚至便是后路,也是为她处处算计得到……
可是她竟然……
竟然这般待我……
原来多年姐妹情分,不过是句空话假话!”
媚娘却淡淡一笑,不言亦不语,只是看着她在那里痛恨交加。
半晌,杨婕妤才转头,看着她,盯着她,轻轻道:
“那你……
你又是抱的哪门子好心呢?
你来这里,告诉我这些……
不就是为了,为了能让我与她翻脸?
可是……
可是武媚娘,我可不以为,你会是这样妄想天开的女人……
眼下的她,你扳不倒,便是扳倒了,有四妃在,也是永远轮不着你来做……
而且……
而且她的手里,现已然是有了陈王……
你扳不倒她的,扳不倒她的!”
媚娘却失声笑道:
“我当然知道眼下扳不倒她,事实上,我也没打算现下便与她撕破了面皮……”
媚娘悠悠一笑道:
“我只不过……
是想在将来,遇到与杨婕妤这般的困境时……
能够多一番助力罢了。”
杨婕妤一怔,看着她:
“你到底什么意思?”
媚娘放下双手,直视着她:
“此番皇后是必然要你死的,婕妤自己心中也是清楚,所以才早早地安排了杞王殿下去了弘文馆,以求避其祸端——
因为婕妤也明白,皇后如此,无非是为陈王殿下的将来铺路,同时也好顺便利用婕妤之死,往我,甚或者是萧淑妃身上,抹上重重的一记黑印——
所以,我自然是不会叫婕妤此番轻易就死,否则,岂非便是我要落入那皇后手中任其揉捏?
可是婕妤不死,那皇后必然是再要来害婕妤的。
而且我与皇后,婕妤心中只怕也明白,早已便是不死不休之势,只不过眼下各为其利,所以才做出一派太平之像罢了。
那么……
既然同为皇后所害,又是你我二人,素来并无仇怨……
那为何我与婕妤,便不能联手退敌,以计长久?”
媚娘的话,叫杨婕妤一怔:
“你……
要与我联手?
可眼下我性命都难保。”
“婕妤性命难保,是因为婕妤机智过人,心思亦是缜密,对皇后来是个危胁。
若是你的危胁不复存在了,那皇后,又何必再要你死呢?
所以,我便在来之前,求了两味药,一味可以使婕妤大病速去,安身养命,一味,却可解婕妤此刻之患。”
杨婕妤虽然聪慧,却一时也不能明转过来,不由道:
“你是叫我服药装死?然后再逃出宫去?”
媚娘却失声笑道:
“装死?
天下哪里有药能叫人假死实生?若果有这样东西,那当年,我……”
她突然住口,却也不再多言,半晌只悠悠道:
“若世上果有可使人假死实生之药,只怕此刻,我早已不在宫中。
再者,婕妤若是离了宫,那这番大仇,却是再难得报,而且有杞王殿下在,婕妤也是不能安心离宫的。
所以……”
媚娘嫣然一笑道:
“婕妤熟读史书,难道不曾听闻孙膑假癲之事?”
杨婕妤看着媚娘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
……
半个时辰之后。
回到立政殿的瑞安,还是不解地看着媚娘:
“姐姐,你这番行事,是否太过冒险?
到底那杨婕妤心机深沉,又是个善于谋划的主儿,而且她与皇后多年交情,会不会……”
“她不会。便是她想会,我也不会叫她有这样的机会。”
媚娘轻轻捧茶,看着瑞安道:
“所以,瑞安,你这便去见治郎,告诉他,虽然费时良久,可到底事情都是按着他的安排,一步步走妥当了。
只是因为杨婕妤心性到底非同一般……
所以我也好,素琴也好,都需要多一重保障——
便请他下旨,明日便叫杞王殿下赐居素琴那里罢!”
瑞安一惊,看着媚娘,半晌才结巴道:
“姐姐……姐姐主上……”
媚娘淡淡一笑:
“这么多年了……
瑞安,你还没明白么?
这宫里的事,哪一件,哪一桩,可以瞒得了治郎?
又有哪一件,哪一桩,若是治郎有心……便能逃得过他的算计?
否则,为何我又一定要叫你去找那秦鸣求药?
傻子……我虽从未向他过这些……
可是治郎身边的人知道了,不就等同于他知道了么?”
瑞安恍然,这才叹息着,摇头奔出去,直奔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