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年七月初二十。
唐高宗中宫皇后王氏,因省亲归家中,偶得一女,姿容端丽,品性妙庄,心喜。
兼之近正因其宠侍怜奴故死,遂着赐与其王姓,更当场立入宫册,以封为尚衣。
……
“这么快啊……”
是夜,长安城中芙蓉苑内。
闻得六儿来报,媚娘微微讶然:
“我还以为,她至少是要等着八月十五的时候,再开了这个口呢!”
六儿却道:
“怕是等不及了呢!
到底,姐姐眼下已然是有孕七月了,再过两三个月,便是要诞下皇子之时。
于皇后而言,此时若不得良侍,只怕要坏大事。”
媚娘头,淡淡道:
“也难怪她会如此。
那个孩子,可还都好?”
六儿会意,头道:
“姐姐自且安心,那孩子可是德安公公与苏儿姑姑亲自挑了出来的……
若不好,自然是不成事的。”
媚娘头,想了一想道:
“不过……
虽然她是好的,皇后却也未必便立时信了她,听了她的……
是不是?”
六儿头道:
“到底这信任一事,却远非一时一刻,可以成之啊!”
媚娘也头,想了一想皱眉道:
“可是对咱们而言,眼下最紧要的,却还是要让这孩子尽快得到皇后的宠信啊!
六儿,你可有什么法子?”
六儿眨了眨眼:
“这……
若是萧淑妃,倒也不难办,可是这皇后……”
媚娘倒也了解六儿未宣之语,头叹道:
“皇后性情多疑,一时之间要她信人,的确是不易……
那……也只有稍做些牺牲了。”
六儿一怔,眨了眨眼,看着媚娘道:
“姐姐的意思是……”
媚娘不语,只是向六儿招了招手,待到六儿附了耳朵到媚娘口边时,又嘀咕了几句。
六儿听得一脸惊心,又是赞叹不已。
半晌,他才头道:
“是极,是极!
若是如此,那皇后再无不信的理了!”
媚娘含笑头,又道:
“既然如此,你便去安排罢!”
“是!”
……
是夜。
太极宫。
太极殿内。
李治闻得德安来报,一时讶然道:
“什么?!
媚娘眼下便要回宫?!
可她胎气将足七月,不是了要她在宫外平平安安产下皇儿,再作他议的么?”
德安却道:
“主上的心意,姐姐自是领会的,可是到底她也是有自己的一番安排。
其实主上本也不必太过担忧。
孙老神仙也了,眼下姐姐有孕已足七月,胎气稳固,轻易也是掉不得的。”
李治沉默,半晌才叹道:
“她又是有什么鬼心思了……
罢了,回来也好,回来也好……
省得朕日日里替她母子忧心。
你且去安排一番罢!”
“是,不过主上,武姐姐还有一事,需得主上知悉……”
一边儿,德安一边儿将口,附在了李治的耳边。
永徽二年七月二十一。
晨起。
太极宫。
万春殿。
寝殿之中。
“啪”地一声,王皇后手中的牙梳,被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倏然转首,一双已然失了当日平静美丽的杏眸,紧紧地瞪着身后站着的侍女:
“你……
你什么?!”
那侍女行了一礼,温顺地道:
“回娘娘,方才婢偶然经过太极殿时,听得那德安公公正于密处吩咐着几个心腹侍,要他们今日去芙蓉苑里接那位贵人时,千万要心些。
尤其一路上不可颠簸,否则伤了那位贵人的胎气,陛下是要动大怒的。
婢一时好奇心起,便只做临净宫女(就是宫里最低阶的宫女,手提蓝子随时走动在宫里各处,看到地上有脏东西就捡起来,这是只有唐时才有的一项特,很多普通老百姓家里也有这样的使用人,不过叫临净侍女)在一旁边一路跟着,直到了北门上……
然后才看到那些侍们由德安公公的两个心腹徒弟清和与明和带着,驾了一辆陛下用的简便玉辂,一路行出了北宫门。
婢想着,这般大的阵势,加上又提及那贵人有孕在身……
想必便是那位立政殿的武娘子了。
只是婢这些时日以来,却未曾听闻武娘子得了皇后娘娘的令,或者是得了陛下的旨,准予出宫……
所以婢才忧心娘子玉体,向娘娘来报。
到底,娘娘与娘子也是交情匪浅的,娘娘又是一向关爱她的身子,若是此时出了什么差错,娘娘心痛也来不及。”
王皇后定定地瞧着她,目光流转:
“你你跟了他们许久……
直跟到了北宫门?!”
“是。”
“无人察觉么?”
“无人。”
“为何?”
“这个……
婢也不知。
约摸是婢这张面孔太过普通,那些侍也混不在意罢?
或者……”
那侍女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
“或者……
与婢从太极殿下出来时,因为一时贪玩,捡了不知哪位殿下当值的内监的腰牌子在腰里挂着好玩的事情有些关系罢?”
王皇后更加诧异,眼睛也瞪得更大:
“你……
你便带着那别人的腰牌子,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北宫门!?
你也不怕的么?”
侍女似有些讶然,又似颇为欢喜道:
“多谢娘娘关怀……
不过婢在府中时,常常这样与姐姐们顽笑习惯了的,早就知道越是表现得坦然无畏,越是不易受人怀疑了……
啊,还请娘娘务要将这些告诉主人……
主人生起气可是不好……”
王皇后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突然笑道:
“无妨……
这等事,父亲还是不会挂在心上的。
好的,本宫也知道了,你自去忙你的罢!”
侍女行礼,欲退,却又被王皇后叫住:
“你……
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婢名唤红绡。”
王皇后头,含笑看她下去,然后才自语道:
“红绡么……
果然好名字,人也是极纯厚,就是不知……”
她一边儿梳理着长发,嘴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笑容道:
“就是不知……
你到底是真纯厚呢……
还是假纯厚?”
……
是日午后。
太极宫。
北门角卫,一朝突然奔至太极殿,向李治密报:
“立政殿武娘子芳驾归时,不知为何竟受惊吓,马儿撅蹄,将马车整个掀番在地。”
李治闻言大惊,立时厉声喝问:
“娘子可曾有事!?”
“主上大可安心,娘子万幸,出发之前,突因身体不适,强着坐在了第二辆车上,结果堪堪躲过一劫。
眼下虽然受了些惊吓,可人却是安然无恙,此刻已归立政殿休息了。”
……
同一时刻。
万春殿**里。
王皇后站得远远地,看着那个叫红绡的侍女,一脸阴沉而愤恨地瞪着面前那株牡丹:
“你居然没死……
你居然没死?!”
听着她细微而轻巧的声音,王皇后淡淡一笑,转身看着同样含笑的母亲:
“母亲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特意地安排了她入宫?”
“可不是?
若论起来,当直是天助我儿了……
这丫头在咱们府中蜇伏了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儿的,这一听闻女儿你身边的怜奴去了,立时便显出她来了……
为母初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便仔细地去查了一查她,结果发现她竟然是当年被武媚娘之父夺了应国公封号,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不成,却被世人嘲笑一生,最终潦倒落泊,贫病而死的那个钱商妾所生之女……
家破人亡之恨,怕是她不能释怀呢!”
王皇后头,淡淡笑道:
“果然是块上好的料子……
母亲有劳了。”
柳氏了头,随即又叹道:
“就是性子太急,你瞧瞧,这才初入宫中,便对着那武媚娘下了这么重的手……”
王皇后淡淡一笑,却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