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闻言,目光微微一温,轻轻道:
“眼下她在万春殿里,左不过也就是个侍裳奉衣的……
倒也不怎么能见得着皇后,自然是轻松得多。”
李治头,困惑道:
“当初安排她入万春殿,虽则是朕下的旨,可是实在却是媚娘的心思……
媚娘只道苏儿入万春殿,与你与她,都有天大的好处……
可到了现在,朕也没看出来。
唉……
罢了,多半是她又想什么鬼主意了。”
德安含笑道:
“娘娘机慧过人,天下只有主上能看得透娘娘的心思。
若是连主上都看不透,那德安便更看不透了。
不过有一事,德安却是明白的。
无论如何,主上与娘娘,都是对德安瑞安,还有文娘苏儿,六儿,明安……大家都是最好的。
这种好,半儿也不虚。
所以德安很安心,苏儿更安心。”
李治头,叹道:
“你若如此,朕也便算是替媚娘安了一颗心……
她呀,总是如此。
无论何事,都是定要待事成许多之后才肯开口应下来……
唉!
真是该劝一劝她,改一改这样脾气了。”
德安却笑道:
“主上这话儿,德安却觉得不明白了……
人人都盼着能如娘娘这般谨慎,怎么主上反倒还嫌起娘娘来了?”
李治一怔,想了一想,不由失笑头道:
“是是,你得是,她呀……
当真是谨慎了。
只是谨慎得太过,却是不好。”
德安含笑不语。
又笑了一会儿,李治终究还是惦念着媚娘与李弘,有心从密道去瞧一瞧她们母子,可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得闻长孙无忌漏夜来访,是有要事相商。
李治无奈,只得着德安私下悄悄儿派了明和,准备几样媚娘与李弘最爱的心送去立政殿罢了。
片刻之后。
立政殿中。
媚娘本已睡在榻上,只捧着本书卷观阅,一时间却不知外事。
然忽闻得明和带了赏来,也是不得不披衣起身,先接了东西,谢了皇恩,然后才缓缓道:
“治郎叫你来……
可不止是此事罢?”
明和头道:
“正是。
眼下元舅公已然入殿,正与主上商议这卢贤妃一案。
所以便着了明和来与娘娘报信儿。”
媚娘头,先道:
“回去替我多谢主上罢!
那……
元舅公的心思……”
“元舅公自然是看得出来,此番事体内情。
只是他似乎也是无意替娘娘洗白,一如既往的态度。
不过……”
媚娘见他言语之间有些犹豫,不由轻轻道:
“不过什么?”
明和轻轻道:
“不过明和方才听着,这元舅公的心思,似乎也与主上娘娘想到一块儿处……
都寻思着要借此良机,教那崔卢二氏,与王萧二氏闹个底儿朝天呢!”
媚娘闻言,却头道:
“元舅公为人老谋深算,这等良机自然不会放过……
何况治郎当初替我修正此计时,也正是早料到了他的思量……
不过明和,我怎么觉得你似乎还有些他感?”
明和闻言,先了头,然后才正色道:
“娘娘**,洞察无遗……
明和确是觉得有些蹊跷。
虽则元舅公拿出的态度,正如主上与娘娘所料,可是却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明和愚钝,也是一时不出来……
只是觉得元舅公似乎还别有深意。”
媚娘扬了扬眉,不知为何心中一跳,半晌才轻轻道:
“那……你且告诉我,元舅公哪一句话儿,叫你觉得别有深意?”
明和想了一想,半晌终于慢慢道:
“明和……
明和也不上来……
不过元舅公:若是此番之事,本与娘娘无关,又或者娘娘只是一番好意,虽知有人加意陷害,却总以仁德为怀欲感教其人,却反而教人引了祸在娘娘身上,岂非却是大害……
什么的……
明和总是觉得,好生奇怪。”
媚娘目光一凌:
“你……
元舅公对主上此事我早就知道,只是心怀仁德不欲与人相争,反而引祸上身?!”
明和头,懵懂道:
“是……正是这一处,总觉得教明和觉得不妥。
可若是哪里不妥……
又不上来……”
媚娘神色微变,垂首沉思半晌,又道:
“那主上如何回话?”
“主上倒也没有回话,只是摇头娘娘的秉性主上也算是明白,若果有这等事,娘娘却不致于姑息养奸。
然后……就没有别的了。
却是去些别的。”
媚娘闻言,表情微松,先安抚过了明和,教他告知李治,自己一切安好,然后这才转身去安排着将东西一一收好,送他出门。
片刻之后,送了明和出门的瑞安回来了,张口便问坐在榻上,思虑满满的媚娘道:
“娘娘,这元舅公大人,看样子却似乎是在试探着主上呢!”
媚娘头,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幸好治郎仔细,没有落了圈套之中……
不过如此一来,可见元舅公此番固然是希望氏族一派大伤元气……
却也有着些借此机会,断我将来立后之路的心呢!
来去……
他终究还是没有全心接下我来。”
瑞安也叹息道:
“这元舅公也真是的……
娘娘自入宫以来,便是处处忍让,步步谨慎,对他也是一百二十个的心……
就只不过是一个预言,何以元舅公如此针对娘娘?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仇怨,又不是什么积恨之交……”
媚娘突然目光一厉,转身看着瑞安,低声道:
“你什么?
方才什么?”
瑞安一怔,将方才的话儿重复了一遍,突然道:
“娘娘怎么了?”
也不怪他如此吃惊,媚娘此刻的面色如纸般苍白。
半晌,她才轻轻道:
“瑞安……却帮我查一件事……
去查一查,当年我父亲……我父亲的事……前前后后,一一都要查得清楚,明白么?”
“是!”
永徽三年。
四月末。
唐,长安城。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媚娘听着德安的独报:
“一切正如娘娘所期,眼下那朝中内外,虽则明里不提,可暗里却是个个都明白,此番卢贤妃之死,是她被崔氏所逼,无奈之下,迁怒娘娘,所以自己服毒而死,却来枉着娘娘,图着能借自己之死,拉了娘娘下水……”
媚娘头,眼皮也不抬一下道:
“卢氏中人,个个都信么?”
“也由不得他们不信罢?
到底,连遗书,皇后都准备得妥当,怎么着也是错不了的。”
媚娘头,叹息道:
“到底……
终究还是她思量得当,咱们也只是借她东风。
那下一步……
狄仁杰,知道该怎么做罢?”
德安头,笑道:
“娘娘且安了心便是。
狄大人此刻,多半已然将自己对那封遗书的疑惑之处,透与崔卢二氏了……
想必如此一来,二氏必然要进行彻查。
而他们一动,王萧二氏必然会知晓,自然也会设法阻止。
可惜……”
媚娘头,淡淡道:
“可惜他们越阻止,就越会教崔卢二氏觉得此事内中有疑。
而且出手阻止的并非咱们的势力,却是王萧二氏,他们早晚会将这矛头,指向王萧二氏。
至时,崔卢二氏,定然是为治郎所用,再无可疑了。
好……
也好,折了一个崔贵妃,又去了一个卢贤妃,总算是教会他们两家如何侍奉君主了。”
德安头,又轻轻道:
“今日里,主上已然是下了密旨了,着赐罪于崔贵妃,本当死罪,奈何其身居高位,又是平素贤淑得体,于是赐她自行净身素身出宫,对外只她突染重症,一时难以治愈,依着孙老神仙的话儿,赐了道号庙观,自奉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