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长出口气,看着韩王的神色,已是比他初到之时,缓和了许多。
半晌,他才轻轻道:
“不过王兄,会不会也是你太过在意了?
毕竟那样的传递之法……
常人难断啊!”
韩王沉重道:
“是呀……
本王又何尝不希望是这样呢……
只是……
被察觉了,便是察觉了。”
荆王看着他,突然道:
“那若不是李治,会不会……
是李泰呢?”
韩王一怔:
“李泰?!他?”
他的目光,突然一亮:
“是啊……
他可是本朝第一懂画的……
莫非……
当真是他?”
这一回,换韩王自言自语了。
……
同一时刻。
太极殿中。
李治展开手中画卷,看着画中的下山之虎,不由冷笑一声。
德安在一边儿立着,见状如此,不由道:
“主上,便是到了今日,德安还是没明白,主上到底是怎么从这些收集画儿上的事儿来察觉出韩王有不轨之心的。
毕竟韩王爱书好画,天下皆知啊!”
“是啊……
天下皆知韩王叔爱书好画,尤喜龙马虎豹。
朕在年幼尚未为太子时,也觉得他这个,当真是颇为风雅,心向往之。
只是当时觉得有些奇怪,王叔给朕的印象,向来是温文尔雅,谈吐脱俗。
怎么喜好的这些东西,却偏偏都是些常常被人拿来象征些权鼎之物?”
李治淡淡一笑道:
“不过到底当时年纪,又不懂得人心虽难测,可一切的心思,却终究会从自己最喜爱的事物上显露无疑的道理……
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
直至后来四哥告诉朕,父皇临终前,曾提醒他注意一下韩王叔的画儿……
朕时为太子,才醒觉只怕韩王叔的野心,早就写在他的画儿中。
果然,寻了机会拿了他几副流落在宫外亲友处的画儿,与他每日里呈于朕处以为表献的画儿比上一比,同样是龙马虎豹,可精神气势,宫里宫外的画儿却是截然不同。
宫里的看似温驯中和,实则软弱无力;宫外的却正好相反,虽看似游闲之态,实则却是霸气隐含,威势十足。
显见他是有心的。
更加重要的是……”
李治以指,轻轻擦过了韩王的跃马图,之后敲了一敲,才笑道:
“那时,朕发现了一件事,韩王叔有些画儿,笔法有逆锋之像——虽则画功之上,逆锋本属常态。
可他那些逆锋之中,很有些本来不该逆的。
韩王叔如此画中大家,实在是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德安会意道:
“所以主上才着德安将这画儿拿去给咱们的影卫中,擅长于藏密隐物的验一验,结果一验,才知道原来这传递的机密消息,都已然用最细的绣丝,一根单线绣在裱画的底裱上。而且由于底裱之外又加了一层厚实的外裱,面儿上又有画纸本体遮着,那些逆锋,又有加重了那些丝绣字处的颜料厚度的效果,使人一发难以认出来……若是不将后面的外裱拆掉,或者是将画纸撕下来检查,这般细如发丝的绣字,怎么摸也是摸不出来的。”
李治冷笑一声:
“是呀……
不但摸不出来,便是连想也想不到的。
任谁会想到,这消息就藏在画纸之下呢?”
德安了头,恍然道:
“原来如此……”
不过,他很快又问:
“可是主上,虽则这般精细,也确是隐秘不易被人发现。
然若是绣起字来,实在太难。
且不若书写来得快捷方便。”
李治头,徐徐起身道:
“若你所,本也有理。
然你却忽视了两件事。
其一,王叔秘传消息之时用的绣线,却是单丝线。
莫是熟手绣娘,便是普通的新手绣娘,也是能绣得极快的。
只求能表意达形,不求其美观……
那可是比写字快得多。
其二,既然是裱糊在里面,那封裱时总是要用浆子。
这浆子上去时,若是字迹未干,只怕会毁了字。
便是字迹干了,浆子极湿,只怕也会容易被毁……
却不若绣字,怎么洇也洇不坏。
其三,也是最紧要的。”
李治转身,看着德安道:
“字迹可以模仿,可是绣法……
若非绝手,恐怕是难以仿得出。
而且其他诸如绣字所用的丝线等物,也是可以做些特殊的标记,不易被毁。”
德安眨了眨眼,长叹道:
“那韩王……
这等心思,实在也是古来少见……
只可惜了他,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李治给了他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半晌才轻轻道:
“你已看透,何必破?
他自寻死路,本也是别人管不了也管不得的。”
德安头,沉默不语。
……
同一时刻。
长安。
芙蓉园中。
李泰看着书卷,突然听到外面儿传来一阵阵的呼喝声,不由轻轻一笑,伸手去掀了帘子来看。
却原来是自己两个孩儿,正在阁外趁着月光如水,比试剑法。
“殿下你在做什么?!
明明刚好一些……”
一侧正掀帘而入的濮王妃阎氏见状,半是埋怨半是含嗔地急忙上前来,扶起他坐直道。
李泰却笑道:
“不妨事……
我眼下还好得很。
对了,韦待价可来了?”
“一早儿来了,在花厅里等着……
你现在便要去见他么?
人家夙夜赶路,也是累了,还是请人家好好儿休息一番,你明日再去见罢!”
李泰看了眼阎氏,目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
“我知道……
你不是体贴客人长途跋涉,而是心疼我……
不过无妨,我眼下还觉得不困。
何况,此事甚关紧要,还是请他来这里罢!
我便在这里坐着,歇着,你在一旁边也看着我,好不好?”
阎氏无奈,也只得头。
俄倾,韦待价便满面风尘地走了入内,先礼一番,然后坐下,直道:
“殿下,滁州那边的事情,狄老弟已然是打妥当了。
此番那兵器库便是不能为主上所用,至少韩荆二王也不敢再打它的主意了。”
李泰了头道:
“主上出手,自然是雷霆手段,这样的结果,本在意料之中。
那狄仁杰眼下何处?”
“他此刻去了并州,是想查一查,看看武昭仪当年的某些旧事一再被揭出来,是不是与韩王有关。”
李泰又头道:
“他办事一向稳妥,你呢又是机谋过人,都是极信得住的……
只是出门在外,还是万事心得好。”
“是。”
“对了,还有一桩事……
之前曾与你过,那韩王传递消息的书画之巧妙之法,可告与主上了?”
“到这个,倒是不必了。
前些日子飞鸽密奏于主上时,主上却他早已知晓,不必多言了。”
李泰又了头,笑道:
“到底是主上,先察先觉,强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