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眯起了眼,半晌才寒声道:
“所以……
舅舅便动手了?”
“是……”
明安咽了咽口水道:
“当年应国公虽因家室有缺,可到底也是有了良配。
本来正当成亲的时候,元舅公便出了手……
他也是为了先帝好,担忧应国公若得良妻如此,会不会进一步引出些大事来……
于是便设计一番,找了如今的杨夫人。”
李治眯了眯眼:
“继续。”
“是……
当年的杨夫人本来也是个温婉动人的好女子,只是因着年岁渐长,自己又是出身不明的不好嫁,所以心里有些烦闷。
不过到底也是老天有意,竟教她遇着了一位失了婚的大贵人。”
李治抬眉:
“这位大贵人是谁?
莫非……
是一位舅舅不愿看他随便纳了一房出身不明的女子为继室的人么?”
“主上英明,这位贵人,确实非同一般。”
明安了头,轻声道:
“论起来,这位贵人也算是文德皇后娘娘的舅舅了……
只是……”
明安看了李治一眼,半晌才轻轻道:
“只是到底当时老舅祖(高士廉)公还不知他的存在,也只当他是个指着前朝遗泽过活的旧人罢了。”
李治心中一动:
“你这位贵人……
是前朝的旧人?”
“正是……
他……
他本是前朝炀帝妹,襄国公主与高劢的生子……”
明安偷眼看着李治,见他并无不快之意,这才长叹口气道:
“主上也知,当年襄国公主生死之事,皆尽隐密,其原由便是这位公主本是许婚与了这位高太公的。
可是后来不知为何,高太公终究还是没得公主为妻,而公主呢,也是抱着一腔之恨,嫁与了李密之叔父李长雅。
婚后不足一年,便生下了这位大贵人。”
李治沉着脸,看着明安:
“继续。”
“是……
当年这位大贵人出世之时,自然便是一番波苦,公主又不欲叫外人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本是高氏,所以便偷偷地将孩子送了入当时的大兴宫,也就是自己的王兄杨广身边儿养着。
杨广对这孩子自然是多加垂怜,后来还赐了他杨姓,以示恩宠。
而这位杨氏贵子,从便是于杨广后廷之中长大,诸等绝色女子看过来,长成之后,自然是对一应选妻之事百般挑捡。
不过杨广对他倒也是当真宠爱得紧,自然也不以为意。
可是这时日一长,他到底也是被耽误了,加之后来隋因失民心而灭国,他便也因着高祖皇帝谕旨,出了宫。
虽则因着高祖皇帝怜悯,念及高公情份没有对他过于苛待,甚至还着意赏了金银田宅,可他到底是不若之前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同样身世糊涂,被担搁了终身大事的杨氏,二人竟是同病相怜,生出了一份真情了。
事已至此,本来若他们二人好生地结为夫妻,相扶相持地过下去,倒也不失美事一桩。
无奈那个杨氏贵子竟是个福薄的,一朝大病不起,虽未丢了性命,可到底也是不良于行了。
此时杨夫人已然有了身孕,本待就此嫁入杨氏贵子府中,无论好歹,总是成就了一段佳话的。
谁知元舅公偏偏看上她的出身不高,又已非什么清白人家的女子,又是个……
又是个上有一双贪贵爱富的养父母的累赘,便着人出面,动了杨夫人的家人,竟是生生将这位夫人要易嫁与应国公。
此事一出,且不应国公不愿,便是杨夫人自己也不肯答应。
眼见着杨夫人已是怀胎三月,渐渐显怀了,她那养父母竟然听了元舅公暗中着了办成此事的人的话儿,私下里安排了一出戏,借着一次元舅公府上公宴之时,应国公被灌醉的机会,竟也向这杨夫人下了药,又……
又使了些手段,使他们二人均以为自己已然失了清白于彼此。”
李治听到这儿,已然是青筋蹦出,却又无可奈何,良久才喘了口粗气道:
“接下来呢?
这杨夫人既然肯未婚便为杨氏贵子暗结珠胎,如此事,又怎么肯便就此成事?”
“她自然是不肯的,虽则应国公忠厚,也是信了那事,可到底她也不肯,应国公便欲作罢。
可她养父母实在贪图应国公的富贵,死活也是要将女儿赖在了应国公身上,于是便思忖着那半残不成的杨氏贵子是个祸害,便先添油加醋地将杨夫人与应国公之间根本没有的事得煞有介事,气得那位杨氏贵子认定了杨夫人腹中之子非自己骨血,执意退了亲事;又上了应国公府门,言之凿凿自己女儿一口定了这腹中之子,乃应国公子。
结果……
结果便有了后来的事。
杨夫人含恨嫁入应国公府,而那位杨氏贵子,也在杨夫人嫁入应国公府中的次日,吐血而亡了。”
李治闻言,半晌不语,良久才戚然长叹道:
“所以……
所以杨夫人才这般不喜媚娘么?”
明安摇了摇头,怯怯道:
“本来……
本来倒也不至如此的。
实在是因为杨夫人头一胎,生了娘娘的长姐贺兰夫人时,不过七月便产……
应国公老大人心中起了疑问,加之思虑着因此事,自己终究是失了心爱之人,于是便着意暗加调查。
这一查……
便查出了个五四三。
自然也就怀疑上这杨夫人是不是根本也是图着自己的正室之位,武氏之富,才要嫁与自己的……
所以自贺兰夫人出世之后,应国公便再不以夫人之礼待杨夫人,又是屡屡出言相讽暗刺。
那杨夫人本就心中不甘,又兼之如此……
加之后来元舅公派去力成此事的那人,也不知出了什么心思,竟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了杨夫人听,引得杨夫人认定若非是因为应国公连累,自己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竟是也恨上了应国公了。”
李治沉默,半晌才轻道:
“可她到底也是为应国公生了媚娘与她妹妹。”
“是啊……
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
自那时起,应国公府,便再无一日安宁。
昭仪娘娘的两位异母兄长,自然是处处看不上这位带着非武氏骨血入府还要赖在自己父亲头上的杨夫人,应国公也更是难对非自己亲生,却硬是要叫自己一声父亲的长女贺兰夫人有些疼爱之情。
后来虽则杨夫人先后添了武昭仪与武昭仪的妹,可到底也是夫妻二人貌合神离。
所以……
杨夫人自儿便是处处不喜武昭仪与武昭仪的妹。
而武昭仪的妹,也因着母亲的疏怠,年纪便是落下了病根,好容易觅得了一位如意郎君,偏偏又没活得太长,连一儿半女也未留于夫君便离世了……
应国公走后,武昭仪在应国公府中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于自己的兄长,她是……她是后母带来的孩子,虽则确系亲妹,可到底也是不得兄长们喜欢。
于自己的姐姐,她是夺了父亲全部关爱的眼中钉,就连自己的母亲也……
唉!”
李治听至此,已是面色一片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