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徽四年十一月末。
太极宫。
太极殿。
近日因今上高宗李治,一朝忽病而不起,缀朝数日,朝中政务,一时烦杂,故李治复朝之时,诸般奏疏便如雪片般飞来。
而其中一本来自太尉长孙无忌所上之疏,却着实是解了他的心忧。
……
是日午后。
长安。
韩王府。
韩王元嘉眯着眼,看着前方,良久才道:
“你是……
那长孙无忌竟然寻着了慧宁与本王之间有些旧系的证据,并将之当庭呈之与众?”
沉书低声道:
“怕是咱们府里,得清一清了。”
李元嘉抬头看了看他,半晌徐徐道:
“确是该清一清,只是你可也不知道,该清谁罢?”
沉书头:
“还请殿下明示。”
韩王淡淡一笑:
“明示?那便无趣了。
这样的人物,还是你自己找出来,自己处理来得有趣。明白么?”
沉书一怔,眨了眨眼,半晌才轻道:
“殿下……不怕么?”
“怕?怕什么?”
韩王有趣地看着他。
沉书嗫嚅半日才轻道:
“殿下不怕,沉书其实也……”
“你是想,难道本王就不怕,你其实就是那个该被清理的人?”
韩王轻轻一笑,摇头坐直身体:
“本王自己选的人,本王自然信得过。
便是你不值得本王信过也无妨……
最后,总归是本王赢的。”
他下这一句话,便笑道:
“所以便是今日你有可能不是本王的人,可日后,总有那么一天,不定你便成了本王的人。所以何必在意?
只要你有本事,你有手段,那么你之前是不是忠于本王,本王不在乎。
以后忠诚就够了。”
沉书沉默半晌才轻道:
“多谢殿下厚爱,不过殿下却是错了。
虽则沉书知道这个府里的蛀虫是谁,可沉书,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主人。”
韩王满意地头笑笑:
“那便是最好。看来你之前也是有几分怜悯那蛀虫的,所以才故意这般,想替他求些恩典……
不过眼下,你似乎也知道,他不值得你这般为事了。”
沉书头道:
“他的确不值得如殿下这般的英明之主,如此垂怜。
所以,该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不过殿下,那武媚娘……”
“只能她命大罢?”
韩王沉下脸,冷声道:
“居然还有这样的办法,能教她逃过此劫。
不过也无妨,身在这太极宫中,早晚有一日,她会失败的。除非她有那个本事,能叫天下俯首。”
接着,他想了一想,却笑道:
“起来此番倒也未算计尽呢!
若是用得当,不定这回皇后还能叫咱们使上一使呢!”
沉书一怔,看着韩王:
“殿下是……”
“你,若是皇后知晓此番之事,不但武媚娘成功得脱身,而且还因为她私下为了能够对付武媚娘而与本王有来往的事情一朝被人揭发……
她岂非是要被百官厌弃么?
如此一来,她又会怪罪到谁头上呢?
总之是不会怪罪到本王身上来的。”
沉书立刻明白,头道:
“沉书明白,沉书这般去行事了。”
次日。
午后。
太极宫。
千秋殿中。
听到近侍方将回报来的消息,萧淑妃着实吃了一惊:
“你什么?
那武媚娘之事,竟是皇后一手所为?”
“正是呢!
眼下里里外外的,这信儿可都传遍了!
听有好些大臣都当朝弹劾她,还请主上恩准着有司查实此事,看到底是不是与外有相勾连之事呢!”
萧淑妃看着一脸神秘得意的侍,半晌不语,垂首想了好一会儿,才坐直了身体又问:
“皇后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眼下倒也未曾见什么动静出来。
不过想来也是气了个大闷的,想想也是,她费尽这些心思,甚至连韩王这样的人都敢结交了,为的不过是要那武媚娘彻底失势。
可这一来呢?
却是好,不但武媚娘没失势,她眼瞅着,可就连前朝诸臣的心也丢了大半了。”
萧淑妃沉默,又好一会儿才轻道:
“可知揭出此事的是谁?”
“与前番一般,还是元舅公。”
萧淑妃眨了眨眼,却突地冷笑起来。
侍见她如此,一时不解,便轻道: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怎么似乎反而高兴了呢?”
萧淑妃含笑看着她:
“本宫当然要高兴,等了这么久,终究还是等到了一个反击之机了……
为何不高兴呢?”
侍目光一凝道:
“娘娘的意思是……”
“之前七叶一枝花一事,已然打破了皇后最后一顾虑,她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只会追着武媚娘跑个不停的疯狗……
此番为了折倒武媚娘,竟然甘冒大险与韩王议事便是最好的明。
所以你想,她没有成功,反而还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里该有多痛呢?”
侍会意,立时便道:
“娘娘,娘娘这是要在火上再浇一把油?
让皇后跟武媚娘二人狗咬狗?”
萧淑妃冷笑道:
“若不如此,如何能够寻得良机呢?”
她转头,看着侍:
“最近皇后,是不是还没个停地召了人入宫来祈禳?”
“正是。”
“好……你去替本宫办件事。”
言毕,萧淑妃将口附在了那侍耳边,细细低语几句。
侍听得不停头,不停称是,最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出殿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淑妃冷笑一声:
“是呀……你们不斗起来,本宫怎么出头?”
唐永徽四年十二月。
太极宫。
宫中忽传流言,道中宫皇后王氏,笃信巫蛊之术已久,日前更是得有外巫进言,道其父王仁祐死非为天命,而乃有灾星相克。
且这灾星日后必将长克王氏一族,更无益于其子嗣一道等等。
一时间,皇后心痛已极,乃于诸人面前口发怨言,道必寻得此灾星除害云云。
……
是夜。
立政殿。
媚娘听毕了瑞安回报,一时间眉头紧锁,好半天才轻声道:
“可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么?”
“眼下还不知。”
瑞安实道,后又皱眉言:
“不过娘娘,您总是得些心……
皇后如此放言,怕是对公主不利。”
媚娘想了一想却摇头道:
“不,不会。
至少眼下她不会。
眼下因着元舅公相助,文武百官已是对她颇有微辞。此时若果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她便当真要离废位之事不远了。
她也是极聪明的,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行这样的事情。
所以只怕,这流言传出来,却是别有心思。”
瑞安眨眨眼:
“娘娘的意思是……
另有人意图对娘娘不利,对公主不利?”
媚娘侧头想了许久,半晌才慢吞吞道:
“此事来,怎么想都不能与韩王脱了干系。
论到底,他才是近些日子以来诸番事态的最大受惠之人。
所以咱们还是得多防着他。”
瑞安头道也是,又道:
“那娘娘,这韩王殿下,不会真要公主……”
“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更没那个必要。”
媚娘抬了抬下颌,淡淡道:
“他的目的,是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
之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三番五次地对我不利,也不过是希图着能够借让我受伤,使治郎分心,出错,最终殆笑天下,然后君名有污。
我想,以他这样的手段,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最犯天忌的事情来的。
毕竟一旦此事发生,无论怎么捂也是捂不好的,眼下他又多被与王皇后扯在一处,那他必然也要受污名之累。
所以他还是不敢对嫣儿真的怎么样。
只是会让嫣儿生病,受些苦头的事,他们不得还是会做一做。
所以这些日子,你们可要心些了,不要让嫣儿成了他们的棋子。”
“娘娘安心,瑞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