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幽州近日都笼罩在阴霾之中,首先是那以位温和宽厚著称的刺史大人,在此前两个月内,进行了一场对整个幽州官场的清洗。
各个级别的文武都有波及,范围之广,人员之多,前所未见。
在那位庞统先生的精密计算下。
每一名被罢黜甚至处死的官吏,都被掐住要害,根本无力辩解。只能老实认罪。
罪行涉及各个方面,刑狱、粮储、募军、违制、贪赃……徇私舞弊……杀人害命…尸位素餐……
时间跨度极广,有些罪名甚至牵连到五年甚至十年前的旧事。
没人能想象那些铁证是怎么被那个单眼皮的胖子捣腾出来的,简直堪称奇迹。
而且在他的调度和亲为下,减员超过四分之一的幽州官场,居然运转效率更加高了,而这个和蔼胖子完成这些工作所付出的,只是每天少看三个时辰书。
而那些被牵扯的家伙甚至要仔细回忆半天,才能惊诧而迷茫的想到,是某某年,某件事查到自己身上,而确实又脱不开干系……
历时不过区区五十八天,共计处理的幽州官吏竟高达117人。
整个幽州官场,惶惶不可终日。
当然,只有在幽州权柄排名前三十的那些大人物心里无比清楚。
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例外,皆是诸葛孔明门下走狗,有的藏的极深,可绝逃不过庞统的眼睛。
这个胖子在刘虞一句“幽州上下愿做先生傀儡”后,真的很尽心尽力。
刘虞,幽州刺史,汉室宗亲。
素有仁义之名,乌桓蛮夷都敬他几分,愿效犬马之劳。实打实的好人一个。
就是这样一位宽仁州牧,悍然而迅速的对幽州幕后的影子帝王,掀开了一场血腥而彻底的挑衅。
可出乎所有大人物人意料,那位以铁血凌厉著称的孔明先生,居然犹如失踪一样,没有半反扑。
而随着这清洗的进行,幽州最层的一撮@@@@,★.c≥o,得知了诸葛孔明居然远离了这次斗争中心,对于她所有班底的命运不管不顾。
这就让对诸葛孔明不满的那一部分对立者,借着刺史刘虞掀起的这场风暴,开始了以前不敢想象的落井下石。
罢官,入狱,斩首,车裂,凌迟……
等到这次清洗落幕,刘虞一派获得了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绝对胜利,顺利的让无数人觉得是在做梦。
但是乐极生悲这个道理千古不易,
刘虞一派还没好好享受喜悦,分享胜利果实
就被两件天大的事情砸的晕头。
天子驾崩,少帝登基……
而幽州在新帝登基几个月之前,就有大批军队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远出幽州,只是因为一个女孩离开府邸之前的安排。
刘虞的喝止命令还不如放屁来的响亮,那是哗变般的一段日子,幽州军队大批开赴几条帝都必经之路……
刘虞至今都觉得是在做梦,他那时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权。
诸葛孔明的威胁已经让他不能忍受。
若非如此,他是绝不会如此激进清洗幽州官场的。
这批“出走的军队”有三万人,走了整整三个月,是在前几日回来的,刘虞的清洗进行到尾巴的时候。
按照道理,这清洗是该继续的,可就在昨日,一纸诏书下达到幽州,居然是表彰刘虞报国忠君,举兵护国,这只幽州军队拦截了好几支谋逆势力,确保了当今皇帝登基。
刘虞逼不得已,只能把这口屎咽下去,还得对着几十位大“护国功臣”表彰嘉奖。
然后,这场被暂时压下的风波好不容易平息,就传来了黄巾张宝,调集各路军队,妄图进犯幽州的消息。
大军压境,旌旗连天。
哪怕距离幽州还远,即便黄巾军的军备极其差,但毕竟是足足五六万的庞大数量。
在数百里外卷起的烟尘,都让人觉得窒息。
哪有那么多举城妇孺面对敌军都镇定自若的美谈,不少临近敌军的地域,都已举家逃离避难。
新君继位,国祚不稳,先帝在位时候积弊日久,大汉朝廷岌岌可危,四周虎狼虎视眈眈
正是该徐徐改革,求存图稳的时候
在北国就乍然起了这样一场大仗,让幽州官场所有人无比难受,哪怕黄巾皆是不堪一战的弱旅,可这次集结的人数就决定了如果真的开战,战役规模绝对不。
简直就像是有意给新皇帝添恶心。
一贯与刘虞不合的公孙瓒在此事上倒是够气魄,一贯打仗干脆激进的他,以白马卫为锋,共计四千骑兵长途奔袭六百里,想要直插黄巾后方,成功与否不敢定论,可至少先声夺人。
但作为幽州第一人的刘虞却迟迟没有行动,他并不放心用归来的三万人去对抗黄巾,担心虎狼勾结,玩火**。
却又更舍不得用自己手里掌握的军事力量去填充这个战争窟窿。与此同时,他也疑惑这支黄巾大军的目的,难不成以为单单凭借人数,就能攻打下幽州?
幽州十二郡哪个不是城高数丈,防守森严,即便没有彼此驰援,单靠几万散兵游勇能打下来,那就是笑话。
何况这股黄巾放弃幽州其余各部分土地,直接奔着幽州主城区域而来。
真是让刘虞看不明白。但在他眼中神鬼莫测的庞统却没有给他解惑,只是苦笑的送客。
所以他更加疑虑,想观望一番公孙瓒的胜败再做打算,所以只是下令幽州城戒严,城外十里以内就布置了数道关卡,长矛铁刀,层层排查。
一只幽州以外的苍蝇都难以飞进来。
但他却在今日接到一个让他坐立不安,心虚无比的消息,比幽州城破也不遑多让。
远离幽州中心三个月之久的诸葛先生,回来了。
幽州城,黑城白雪。
一个女孩只身徒步入城……
在刘虞赶来的时候,他后面已经缀了一干文武亲信。
众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包括刘虞在内没有任何一个穿着官衣,零零散散二三十人。
为首是一身黄白毛大氅的刺史,后面是各级文武。
在内城长道之上,与远处行来的女孩遥远对立,信心十足。
若在此之前,这个人是隐于幕后的女帝。
如同一棵巨木,笼罩下一片巨大阴影,但在枝叶都被砍干净的今日,幽州刘虞一党的势力,都不再畏惧她。
压在头上的厚重阴云终于散去,那些人都仰着头,直着腰
看着远处走来的诸葛凉。
个子真是娇,一个普通士兵都能杀了她吧
……
不约而同,所有人心里都冒出类似这种想法
一把六寸长,十个铜板的匕首,
只要刺入心脏,可以结束一个乞丐的生命。
当然也能杀掉一个皇帝。
在生死之间,高贵与低贱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一副骨架,几十一百斤肉,没有谁不能杀掉谁……
类似这种想法在他们的脑子中不断发酵膨胀,如同一个塞满他们脑子的大气球。
给了他们无穷的勇气和信念。
但等到凉距离他们不足一百步时,所有人都发觉那些突生的“勇气”在一流失。
一个女孩,给了他们如泰山一样巍峨的压力,仿佛比往日更加惊人胆寒。
一路奔波辛苦,昼夜不停赶路,不敢骑马的凉只好坐车,但其中颠簸更胜骑马。
纵然以丫头的矫情,外衣上也难免染尘,神色也难免憔悴。
一头过腰长发没有时间打理,只拿一遮雪的棉斗笠盖了,凌乱落拓自然是免不了的。
甚至纯白色的棉衣衣摆下,染了触目惊心厚厚一层红血色。
但这丝毫无损凉的气势庄严。
出白村后,凉赶路六天,一日比一日神色渐冷,一日比一日气数雄浑。
等到幽州城外,一路抱着一口袋种子的女孩将那一袋种子背到背后。
入城第一步起,她便只是诸葛孔明,
曾经那个叫凉的女孩,出了白村离了李祀便再也没了。
在她身后十里,随行亲兵,不发一言,一路皆杀。
岗哨尸体横竖躺了一路,女孩一路踩过。
尸体是从她亲兵营里被提拔出,却在这次清洗中倒向刘虞的四个百夫长和大共十二人,
其余斥侯巡兵三百对五十,不战而逃,
她不追。
她所有亲兵都知道,先生帐下只有两条是必杀死罪,其一抗命、其二叛主。
没有诸葛先生的命令,她的暗卫不敢入城,
静静在城外听着今日的巡城校尉,不顾手下人反对强开城门,痛哭流涕的跪在城楼之上,呜咽不止。
这位被砍了一只胳膊的家伙曾与这群暗卫袍泽一场。
不过两年,官升至此,先生厚待下属,殊胜如斯。
她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衣摆上的血很稠浓,仿佛匈奴人蘸过马奶的薄饼。
再走几十步后,与幽州文武面对面相距四五步而已。
不管是之前打算怒斥她把持幽州大权,一介草民胆敢犯上的文官,
还是暗暗握刀打算等待刘虞眼色动手的武将,都愣住了。
因为他们战战兢兢等待半天的那人,根本就没有停下脚步。
不曾擦肩,只是寻常而过。
眼神没有惊恐,没有愤怒,没有担忧。
她不曾抬眼看谁一眼。
一位年将六十的刺史府幕僚,看着那和自家孙女一样大的女孩,想起当初她给自己一众人等讲解过一次兵法,无数人腆着脸问,自己是否已经是孔明先生门下之人……
然后眼前这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清淡修正了一句:“是门下走狗……”
那次讲解结束后,一些年纪大半都能当她爷爷的家伙谄媚跪了一地。是行一次弟子之礼。
那少女眼神如妖的象征性笑了下,不明不白的了句:
“都记得,你们给我跪过……如果忘了,你们都得死……”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件事情,干瘪的脸上,枯皱的唇颤颤的,手抖的厉害
那老头或许是年老体衰,站立不稳,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下。
冲着那走出几步远的背影俯首叫道
“刺史府幕僚,欧阳峥嵘,恭迎先生回府”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为,若是无人出头还好,可这老头来了这么一出,自己众人要不随他一起,否则就算是捅破窗户纸,彻底明白和诸葛孔明撕破脸。
逼着自己表态站队啊……众人都在心里把欧阳峥嵘骂了好几百遍。
可这绝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所有人都望向刘虞,等待这位主公给个态度。
刘虞脸色铁青,藏在袖口中的手死死攥住,盯着那跪如老狗的心腹幕僚。
却不肯发一言的挡住了众人视线。让他们再也看不到那背影。
态度明确决绝,就撕破脸。
事情做了就不怕认,杀了她几十名心腹,矛盾早已不可缓和。
然而等到那背影交错而过,走出好远,即将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一阵如雷之声传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极其有节奏,声音闷如雷。
抬头寻找声音来源,一个一身儒服的胖子不知何时上了城门,敲着城门上那面牛皮大鼓。
笑容灿烂而讨好,活脱脱大写的怂字。
由于那鼓锤对于一个虚胖的家伙也算沉的,捶了几十下鼓,那胖子已经气喘吁吁。
嘴里却用尽力气大声吆喝着: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然而走在城道上的女孩不曾回头,脚步不曾停滞。
庞统笑容一收敛,眼中黯然而哀伤,讪讪的尴尬笑笑。
如同一个被不懂事女儿伤了心的老爹。
在城上俯视着刘虞一众人低声喃喃道:
“只能圈禁她了,一切过后再……”
……
诸葛孔明归来第二日,被圈禁刺史府中。
同日幽州刘虞与刘璋,刘表等二十五位嫡血皇亲,
上《宗亲表》八千字,字字泣血。
在其末尾一段,这些汉室后裔表示:
“得仰高祖余烈而安食,长分太极之泉。每每夙夜,常思不肖诸行,颇使圣祖蒙尘,空有忠君之心,未能尽安民之事,
为臣不可尽忠,愧作难安,如受斧钺之刑,
兼思四海血苗离散而不得聚,宛遭鼎油之烹。
臣等伏乞圣怜,愿得召见,瞻天子德容,得全宗庙之俱”
这群宗室党的家伙,以这卷《宗亲表》为开端,要求新帝恩准他们入京叙亲。
当天夜内,蛰伏徘徊的黄巾大军,战锋突扬,一夜行军三百里。
大督军张宝,兵锋直指幽州主城。看那势头,若非幽州城高墙固,他们恐怕要连夜攻城。
幽州内厉兵秣马,风声鹤唳。
十二郡内只有三郡派兵来援,其余却持观望态度,含糊不明。
而第二天清晨,远登城楼已经可以见到黄巾的旗帜。
坏消息没有断,那卷《宗亲表》表刚刚出幽州送往帝都后三个时辰
就有探子回报,一万凉州铁骑,如黑压压一片钢铁滚潮,出凉州境,奔幽州而来。
军中大纛整齐,董字大旗飘扬。
派出前锋使者先到幽州城下,态度强悍不容置疑,凉州刺史董卓,奉天子诏书,入京护国,
凉州大军,要借道幽州,立即开城门放行,并资助粮草军械一干物资。以做行军之用,限时三日筹集。
违命者视同谋逆,凉州铁骑将奉旨讨逆。
再过一日,孔明一手操练培养的两万幽州精兵,拒绝出兵拦截外敌。
其中绝大多数将领宣称幽州城内有人勾结黄巾,意图卖国,上书刘虞要求清查一干人等。限时两天。
否则,将效法前人,兵谏救国。
诸葛孔明软禁之地,在囤积了大量胡萝卜和食物之后,她将两扇巨大的木门紧锁,
不见任何人。不管窗外事,她倒是很好奇,那个胖子敢真的战一场否。
然后依旧桀骜冷酷的……桀骜的啃着一根胡萝卜,嘎嘣脆